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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超 | 先锋诗歌20年:想象力方式的转换

2018-8-29 09:27| 发布者: 四川文化网| 查看: 1046| 评论: 0|原作者: 四川文化网|来自: 四川文化网

摘要: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先锋诗出现了从意识背景到语言态度的重大转换,直到今天我们似乎还可以看到它带来的持久影响。如何描述这一转换的性质,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其中最通常的方式是按照历时的诗歌史线索,对朦胧诗 ...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先锋诗出现了从意识背景到语言态度的重大转换,直到今天我们似乎还可以看到它带来的持久影响。如何描述这一转换的性质,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其中最通常的方式是按照历时的诗歌史线索,对朦胧诗之后出现,但在创造力形态上彼此间差异性很大的先锋诗潮(它们被习惯性称为新生代第三代后朦胧诗),分别做出事实指认。目下大部分相关的理论批评著述,依循的就是这样历时呈现分别予以事实指认的方式。这种方式有其学理上的审慎或有效性,材料上的丰富和准确,但也有其不得已而为之的一面。 

 

想象力方式的转换

 

 

作为诗歌批评和创作的双重从业者,我真正进入先锋诗歌范畴,恰好也是20年。就理论批评而言,本人以往对先锋诗潮流向的研究,基本也未曾逾出历时性的分别予以事实指认的方式。但是,作为一个诗人,我还是希望能找到一条连贯的、与诗的意味与形式均密切相关的论述线索。批评家与诗人的双重身份,既可以彼此激发,也可能相互掣肘,其间种种情态冷暖自知。但这种双重身份明显的好处是,它让我始终保持了对先锋诗歌本体与功能的平衡关注,而不是偏执于一端。

 

  基于这种平衡意识,近年来我思考的线索就是先锋诗歌的想象力在自身的历史演进中所采取的不同的转换方式。它们为什么会转换?是怎样转换的?其合理性和缺失在哪里?诗歌的想象力,就是诗人改造经验记忆表象而创造新形象的能力。对诗人想象力方式的发生和发展的探询,会拖出更为深广的关联域,它事关诗人对语言、个体生命、灵魂、历史、文化的理解和表达。围绕这一点进行的历时性考察,或许有助于我们在对20年来先锋诗歌的回顾和展望时,不至于事实指认有余,而价值判断不够足。

 

  我认为,20年来先锋诗歌的想象力是沿着深入生命、灵魂和历史生存这条历时线索展开的。其最具开拓性的价值也在这里。当然,这里所谓的价值,是根据我个人的审美趣味、生存立场做出的。它只不过是昭示出一个个人的视点,期待同行的驳难补充与修正。

  

 

  对于保持着冷静的人们来说,80年代初期发展到成熟的涌流阶段的朦胧诗(其文脉滥觞可上溯到60—70年代后期的“X小组太阳纵队白洋淀诗群《今天》诗群),并不是准确意义上的先锋派诗歌,而是曾被中断了的五四运动以来,启蒙主义、民主主义、浪漫主义诗歌的变格形式。在朦胧诗人的代表性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其想象力向度与五四精神的同构之处。因此,朦胧诗的想象力主体,是一个由人道主义宣谕者,红色阵营中的右倾,话语系谱上的浪漫主义、意象派和象征派等等,混编而成的多重矛盾主体。在他们的隐喻象征,社会批判想象力模式内部,有着明显的价值龃龉现象。但也正是由于这种龃龉所带来的张力,使朦胧诗得以吸附不同历史判断及生存和文化立场的读者,不同的诠释向度。所以,在80年代初期,虽然朦胧诗受到那些思想僵化的批评家的猛烈抨击,但这反而扩大了它的影响力,使其站稳了脚跟。其原因就是由于它在社会组织、政体制度、文化生活方面,与中国精英知识界想象中国的整体话语——“人道主义走向现代化”——是一致的。

 

  1984年后,朦胧诗人开始了想象力向度的调整或转型。北岛由对具体意识形态的反思批判,扩展为对人类异化生存的广泛探究。杨炼更深地涉入了对种族文化生存语言综合处理的史诗性范畴。多多更专注于现代人精神分裂、反讽这一主题。芒克则以透明的语境(反浪漫华饰)迹写出昔日的狂飙突进者,在当代即时性欣快症中,作为其伴生物出现的空虚和不踏实感。这四种向度,是1984年后朦胧诗最有意义的进展。同时,它也昭示出作为潮流出现的朦胧诗群的解体。

 

  朦胧诗更新了一代人的审美想象力和生存态度。从早期正义论意义上民主、自由红色圣礼式的精神处境的渐次淡化,到后期几位诗人对现代主义核心母题的迫近,我认为,其后者在某种程度上,休戚相关地预兆了新生代诗歌的发展。因此,简单地将新生代诗歌看作朦胧诗的反对者,是一种过于幼稚的说法——无论是曾经说过,还是今后打算这么说。

 

  但是,作为诗歌发展持续性岩层的断面,新生代诗歌的想象力方式与朦胧诗的确不同。由此否定朦胧诗是肤浅的,但超越它(包括朦胧诗人后期创作的自我超越)则是诗歌发展的应有之义。1985年前后,新生代诗人成为诗坛新锐。随着红色选本文化树立的卡理斯玛的崩溃,和翻译界日日新的出版速度,这些更年轻的诗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共时亲睹了一个相对主义、多元共生的现代世界文化景观。在意识背景上,他们强调个体生命体验高于任何形式的集体顺役模式;在语言态度上,他们完成了语言在诗歌中目的性的转换。语言不再是一种单纯的意义容器,而是诗人生命体验中的惟一事实。这两个基本立场,是我们进入新生代诗歌的前提。

 

  这里,我借用两句大家熟悉的古老神谕,来简捷地显现这种不同——

 

  理解你自己朦胧诗人在这里意识到的是社会人的严峻,承担,改造生存的力量。新生代诗的主脉之一口语诗,意识到的却更多是,理解你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体生命,不要以神明自居(包括不要以英雄、家族父主及与权力话语相关的一切姿势进入诗歌)。

 

  太初有道朦胧诗人在这里意识到的,是人文价值,社会理想目标,核心,主宰。新生代诗人意识到的,更主要是这个语辞的源始本真含义:道theword(字,词);新生代另一主脉,具有新古典倾向的诗人,则追寻超越性的灵魂历险,而非具体的社会性指涉。

  

 

  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末期广泛涌流的新生代诗歌,只是对朦胧诗之后崛起的不同先锋诗潮的泛指,也可以说,它是整体话语或曰共识破裂后的产物,其内部有复杂的差异。但是,从诗歌想象力范式上看,它们约略可以分为两大不同的类型:日常生命经验型和灵魂超越型。当然,这两种不同的范型也并非简单地对立或互不相关,特别是到90年代中期,彼此间的借挪使用是十分明显的。这个特点,容我在下一部分细加论述。

 

  对日常生命经验的表达,主要体现在对朦胧诗的巨型想象的回避上。这使得新生代诗歌之一脉,将诗歌的想象力收缩到个体生命本身。这种收缩是一种奇妙的收缩,它反而扩大了个人的体验尺度,的情感、本能、意志和身体得以彰显。1985年之后,引起广泛关注的他们非非莽汉女性诗海上撒娇城市诗人大学生诗派等等,都具有这一特性。从题材维度上,他们回到了对诗人个人性情的吟述;从形式维度上,他们体现了对主流方式和朦胧诗方式的双重不屑;从心理维度上,他们表达了镇定自若的另类文化心态;从语言维度上,他们大多体现了口语语态和心态合一的直接性,其语境透明,语义单纯。最终,从想象力范畴看,他们力求表述自我和本真环境的同格

 

  限于篇幅,且以韩东的一首短诗为例。如果说韩东的《有关大雁塔》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更像是第三代诗人反对巨型想象写作宪章的话,那么真正能代表他想象力向度和质地的,还应是表现日常生活的诗作。比如《我听见杯子》:

  

  这时,我听见杯子

  一连串美妙的声音

  单调而独立

  最清醒的时刻

  强大或微弱

  城市,在它光明的核心

  需要这样一些光芒

  安放在桌上

  需要一些投影

  医好他们的创伤

  水的波动,烟的飘散

  他们习惯于夜晚的姿势

  清新可爱,依然

  是他们的本钱

  依然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使他们度过纯洁的一生

  真正的黑暗在远方吼叫

  可杯子依然响起

  清脆,激越

  被握在手中

  

  这里,一次普通的朋友聚饮,被诗人赋予了既寻常又奇妙的意味。它是单调而独立的,但同时又是最清醒的时刻。对日常生活中细微情绪的准确捕捉的清醒,对语言和想象力边界的清醒。诗人不是没有感到真正的黑暗创伤,只是他不再在意它。与朦胧诗的我不相信相比,新生代诗人已是习惯于夜晚,并自信个体生命的清新可爱,这一本钱。这是一种既陌生又古老的本土化的诗歌想象力方式,它排除了形而上学问题,不论这些问题被认为是此刻不能解决的,还是根本永远无意义的。

 

  总之,在上述所言的几个新生代诗歌社团中,尽管有情感和意志强度,语型和素材畛域的不尽相同,但就其想象力范型和自我意识看,却具有家族相似性”——抑制超验想象力,回到个人本真的生命经验。

 

  除去影响的焦虑因素,这种想象力转换的发生与诗人对语言的重新探究有关。在日常生命经验想象力范型的诗人中,于坚是具有自觉的理论头脑的人物。他用拒绝隐喻,表达了对这一审美想象力转换的认识。从单纯的理论语义解读看,这一理念肯定是成见与漏洞重重。但是对诗人而言,在很多时候,恰好是成见与漏洞构成了他鲜明而有力的存在。拒绝隐喻,从根源上说,是语言分析哲学中的语言批判意识,在诗学中的借挪使用。或许在这类诗人意识中,语言是表达本真的个人生命经验事实的,而隐喻预设了本体和喻体(现象/本质)的分裂,它具有明显的形而上学指向,和建立总体性认知体系的企图。这与新一代诗人主张的具体的、局部的、判断的、细节的、稗史和档案式的描述和0度的(于坚, 拒绝隐喻, 磁场与魔方,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3年版第311页)诗歌想象力方式,构成根本的矛盾。按照语言分析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表述就是:全部哲学就是语言批判。如果在诗人限定的想象力范畴中,语言应该表述经验事实的话,那么超验的题旨,既无法被经验证明,又无法为之证伪,那就当属沉默的部分,可以在写作中删除了。

 

  于坚本人及第三代诗人的某些代表性作品,其特殊魅力的确受益于这个理念。经由对隐喻暗示想象力方式的回避,他们恢复了诗歌与个体生命的真切接触。但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有,对常规意义上的现代诗想象力的抑制,有时可能会激发扩大了读者对语言本身的想象力尺度。在这点上,恰如法国新小说的阅读效果史,它们回避了对所谓的本质整体基础的探询,但这种回避不是简单的无关,它设置了自己独特的暗钮,打开它后,我们看到的是景深陡然加大的第三代人与既成的想象力方式的对抗。在对抗中,一个简洁的文本同样吸附了意向不同的解读维度,每一个读者面对的不像是同一首诗。这也是他们非非莽汉海上女性等等诗群,与80年代同步出现的南方生活流诗歌的不同之处。后者仅指向单维平面的主流意识形态认可的现实主义生活题材,而前者却指向对先锋诗歌想象力范式的转换实验。

 

  与这种日常生命经验想象力方式不同,几乎是同时或稍后出现的新生代诗歌另一流向是灵魂超越型想象方式。其代表人物有西川、海子、骆一禾、欧阳江河、张枣、钟鸣、陈东东、臧棣、郑单衣、戈麦……等,以及某种程度上的整体主义极端主义圆明园北回归线象罔”“反对”……诗人群。这些诗人虽然从措辞特性上大致属于隐喻象征方式,但从想象力维度上却区别于朦胧诗的社会批判模式。他们也不甚注重琐屑的日常经验和社会生活表达,而是寻求个人灵魂自立的可能性;把自己的灵魂作为一个有待于形成的、而非认同既有的世俗生存条件的超越因素,来纵深想象和塑造。在这些诗人的主要文本里,人的整体存在依然是诗歌所要处理的主题。而既然是整体的存在,就不仅仅意味着当下的存在,它更主要指向人的意识自由的存在——灵魂的超越就是人对自身存在特性的表达。

 

  比如,80年代中后,海子、西川、骆一禾的诗,就确立了超越性的个人灵魂的因素,充任了世俗化的时代硕果仅存的高迈吹号天使角色。他们反对艺术上的庸俗进化论,对人类诗歌伟大共时体有着较为自觉的尊敬和理解。对终极价值缺席的不安,使之发而为一种重铸圣训、雄怀广被的歌唱。海子的灵魂体验显得激烈、紧张、劲哀,在辽阔的波浪里有冰排的撞击,在清醇的田园里有烈焰的噼剥;骆一禾则沉郁而自明,其话语有如前往精神圣地的颂恩方阵。帕斯卡尔说过:没有一个救世主,人的堕落就没有意义。但是,在一个没有宗教传统的国家,诗人们这种绝对倾诉,其对象是不明确的。他们的诗中,神圣的在场不是基于其自身之因,而是一种借用因。他们诗中神性音型的强弱,是与诗人对当下无望的心灵遭际成正比的。这一点,在海子浪漫雄辩的诗学笔记中,在骆一禾对克尔恺郭尔的倾心偏爱中可以找到进一步的根据。作为此二人最亲密的朋友,西川的超越性体验,却较少对无望感的激烈表达。他拥有疗治灵魂的个人化的方式,他心向往之的圣地是明确的——纯正的新古典主义艺术精神。这使西川几乎一开始就体现出谦逊的、有方向的写作,但这决不意味着他在诗艺上的小心翼翼、四平八稳。他的诗确立了作为个人的灵魂因素,并获具了其不能为散文语言所转述和消解的本体独立性。

 

  正如当时西川所言,衡量一首诗的成功与否有四个程度:一、诗歌向永恒真理靠近的程度;二、诗歌通过现世界对于另一世界的提示程度;三、诗歌内部结构、技巧完善的程度;四、诗歌作为审美对象在读者心中所能引起的快感程度。我也可称为新古典主义又一派,请让我取得古典文学的神髓,并附之以现代精神。请让我复活一种回声,它充满着自如的透明。请让我有所节制。我向往调动语言中一切因素,追求结构、声音、意象上的完美。(西川,艺术自释,诗歌报19861021)这是一种新古典主义立场,其想象力向度体现了的合一。既反对僵化的对古典传统的仿写,又返回到人类诗歌共时体中那些仍有巨大召唤力的精神和形式成分中。总之,对这类诗人来说,使用超越性的想象力方式带来的诗歌的特殊语言肌质,同样出自于对确切表达个人灵魂的关注。或许在他们看来,不能为口语转述的语言,才是个人信息意义上的精确的语言,它远离平淡无奇的公共交流话语,说出了个人灵魂的独特体验。表面看来,在这些诗人中欧阳江河的情况略微特殊一点。比如欧阳江河在1987年创作的《玻璃工厂》,就曾被视为较早带有后现代因素的诗作。但深入细辨,我们发现可能它并非如此:

  

  在同一个工厂我看见三种玻璃:

  物态的,装饰的,象征的。

  人们告诉我玻璃的父亲是一些混乱的石头。

  在石头的空虚里,死亡并非终结,

  而是一种可改变的原始的事实。

  石头粉碎,玻璃诞生。

  这是真实的。但还有另一种真实

  把我引入另一种境界:从高处到高处。

  在那种真实里玻璃仅仅是水,是已经

  或正在变硬的、有骨头的、泼不掉的水,

  而火焰是彻骨寒冷,

  并且最美丽的也最容易破碎。

  世间一切崇高的事物,以及

  事物的眼泪。

  

  诗人意识到有三种玻璃:物态的,装饰的,象征的。但最后他的隐喻象征想象力终于自信地跃起,指向灵魂的超越性。在此,另一种真实,就是本质主义的真实,灵魂淬砺的真实;而另一种境界,就是存在主义的存在先于本质,本质是由人不断新创造出的东西所激励下的人的自由、选择和责任。

  

  以上就是我对上世纪80年代新生代诗歌,在想象力的向度和质地上的不同范式的约略认识。由于本文特殊视角的限定,这种总结一定会既显得集中,又显得有些概括。(好在本人已出版有近90余万字的《中国探索诗鉴赏》,和诸如《精神肖像或潜对话》一批诗人个案研究文章,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细加参照。)可以看出,对80年代新生代诗歌这两大想象力范型的衡估,笔者基本采取的是多元共生、强调差异性的立场。这里的差异,是互为条件又相互打开的关系。在这点上,唐晓渡的看法颇为中肯,我们以一种审慎得多的态度来谈论所谓多元化,而不致使其成为又一个空洞的时代戳记。者,始也,圆也,完整充实、自为创构之谓也。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能够和据何证明自己作为个人自成一’——不仅仅是在社会学和心理学的意义上,而且是在美学的意义上?(唐晓渡,多元化意味者什么?唐晓渡诗学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31页)在我看来,上述的诗群和个人,其佼佼者的想象力范型已经基本上具备了自成一的条件,考虑到当时具体的写作语境和诗人们心智发展的早期阶段,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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