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丨远近：夜明星稀风惊鹊 秋凉酒寒梦里愁

°煮文说趣

曾经还不知道，幼年时竟然就已经接触到了一首著名的诗词。当年电视剧中播放着《水浒传》，宋江怒杀阎婆惜后，被流放到江州。登上浔阳楼，醉酒题下一首诗来，是为：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这首十分出名，很多地方直接标为反诗，小说中也如此写。不过这却不是诗，而是依托西江月的格律所写的一首词。

《西江月》，又名“白蘋香”“步虚词”“江月令”等。它仍是一支唐教坊曲，其后演变为词牌。此调应是成于唐五代时期，是一首民歌，可能是前朝的清商乐。不过其哀伤清越的风格最终为乐府所收录，终于成为全唐周知的民歌。在唐教坊曲中，它归为法曲一类。法曲是隋唐宫廷燕乐中歌舞大曲的一类，偏优雅，也成为清雅大曲。魏晋南北朝的时候，这种曲子常用于佛教法会。后来与外来音乐、清商乐以及西域音乐相结合，形成了唐教坊曲中的法曲。

李白《苏台览古》一诗中有“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官里人”的句子，但无法确定就是《西江月》其名由来。不过《西江月》的其他名字都有出处。“白蘋香”因欧阳炯词有“两岸蘋香暗起”句而得名；“步虚词”因程珌同体裁的词而得名；“晚香时候”名字特别好，又叫“晚春时候”，因宋代韩淲词中有“闻道晚春时候，暖风是处花飘”而得名；“江月令”因元代王行词而得名；“玉炉三涧雪”因元代丘处机词而得名；“壶天晓”因明代马守贞词而得名。

名字很多，其他名字也十分地美，但是若论深入人心，却还是西江月这三个字。《西江月》以柳永词《西江月·凤额绣帘高卷》为正体，代表作自然是那一阙人人尽知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前面关于辛弃疾的生平，我们也说到过不少。这首词大约写于宋孝宗淳熙八年之后，辛弃疾受到排挤，以至于被罢官。在这一时期，他写了不少田园诗作，这阕词大概也是在上饶这个地方写的。

这首词写得极好，以至于选入了小学课本里，成为启蒙诗词之一。它好在何处，或许它好在简单，更好在意境的营造上。全词之中，你读不出太多的东西，它就是在写景。但是这毫不渲染的景物，却写出了极强的层次感。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明月一轮，华光如水，清风拂过，枝头鸟雀灵动转头，夜半星稀，鸣蝉时躁，蛙声三两，仅仅十二个字，便将夏夜里最精华的东西用剪影的方式勾勒出来，画面感极强。而下文的七八个星，两三点雨，路边茅店，转过溪桥，这些画面开始动起来了。仿佛一镜到底，十分流畅。而星稀夜晚忽然遇雨，人不在词中，然却有人的影子。此亦谓之王国维的“无我之境”。

当然，这首词写得好的原因，也是因为它化用口语。七八个星，两三点雨，词中化用口语辛弃疾不是首创，但是这首词却也是代表。读来朗朗上口，易于留传。或许还能成为小儿跳绳时哼的歌谣。

苏轼也有《西江月》写得十分出色。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这首词可以说是东坡居士十分难得的一首词。在他其他的词作之中，苏东坡自来都是一个旷达放荡，不羁洒脱的形象。世事污浊，那我不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就是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能高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能研究美食东坡肉，能啖荔枝三百颗。他烹茶、煮酒、写诗、游山玩水。他似乎是一个不会哀叹的快乐人。可事实又是如何。乌台诗案，几乎粉碎了他对朝廷的希望。先后被贬杭州、黄州、惠州，其中清寒孤寂和孤独悲苦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首词同样是写于中秋，与那首《水调歌头》是同样的题材。不过两个作品却差之千里。一个旷达，一个却悲郁深沉。“世事大梦一场，人生几度秋凉？”词一开头便是一句悲叹。这种悲叹的调子一直持续到整首词结束。倒是与《水调歌头》中“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有些相似的心情。

这整首词以“秋凉”作为基调，写得是让人感同身受。这也是苏东坡笔力强劲之处。我们看惯了那个洒脱的东坡先生，偶尔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其实他也是个平常人，这一刻，他离我们其实更近，更亲切。

《西江月》中还有很多名句，如周敦颐的“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张孝祥的“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等。西江月以其短小而精的篇幅深受宋人的喜爱，因此留下了这么多优秀的篇章。写景抒情、议论感怀、凭吊怀古、戏谑叙事，几乎什么主题都能用这个格律来表达。

或许这也是词的独特性，它只是一个格律，但是它是包容的。尽管它的来历是出自于舞曲，但是随着文学史的发展，词早已跳出了为曲而生的格局，当它成为文学的一种体裁时，它失去了曲这个功能，却获取了更多丰富的内容。

°局部欣赏

提笔话词·西江月词四首

1、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宋代：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2、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

宋代：苏轼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3、西江月

施耐庵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4、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

宋代：朱敦儒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