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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客 | 书、金鱼与众生

2023-5-29 16:39| 发布者: 四川文化网| 查看: 20240| 评论: 0|原作者: 佛客|来自: 四川文化网

摘要:   闺女从学校里拿回来两条红色小金鱼,说是老师给她发的奖品,十分珍惜,很认真地养着。由于塑料瓶太小,水很快就浑了,我看着那两条小鱼在浑水里挣扎,就感觉自己也喘不过气,于是给这两条鱼换一个大空间,从阳台 ...
  闺女从学校里拿回来两条红色小金鱼,说是老师给她发的奖品,十分珍惜,很认真地养着。由于塑料瓶太小,水很快就浑了,我看着那两条小鱼在浑水里挣扎,就感觉自己也喘不过气,于是给这两条鱼换一个大空间,从阳台上找来一个包装用的塑料缸,装上新水,放进小鱼。小鱼一下就欢快起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上,在水中畅游。
  鱼是快乐了,我却发了愁,鱼缸放哪里呢?找来找去,最终觉得放在书架上最合适。于是就放进去了。
  没想到这一放,又给我的书招来一场水灾。那塑料缸底不知什么原因往外渗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鱼缸下面那一格的书竟被水滴湿了大半!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抢救,搬缸的搬缸,撤书的撤书,擦水的擦水。忙活完了,检点受损的书,其他书都是边边角角沾上了水,受损最严重的是丹纳编著傅雷翻译的《艺术中的理想》、胡适编的《白话文学史》、柳诒徵编的《中国文化史》上中下三本。这让我很是心疼,尤其是《艺术中的理想》,当初在书店里买这本书时,书店老板还特意跑过来跟我聊了一会儿,他说这店里就这一本了,有个朋友托他找这书,他没找着,没想到被我找到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夸赞别人,也是我们东方文化的智慧和与人相处的艺术,彼此都很快乐。
  看着这堆被水滴湿的书,十年前那份失书的痛感再次复现。
  2012年7月,北京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我住的小区属于老旧小区,阳台窗户的密封性不好,因此大水漫灌,整个阳台恍惚成了一片瀑布。我放在阳台上的七大柜书共计两千多本,无一幸免,全部成了“水砣”。我爱人也是个爱书之人,但她怕我伤心,以调侃的方式安慰我:“别哭啊,你千万别哭啊,加了水的书更沉重,卖的钱更多!”我哭笑不得,联系收购废品的师傅,师傅来一看,也连连跺脚惋惜:“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多书,太可惜了。”我不忍心让师傅把我那些书当废品称重,说:“你全部拉走,给不给钱都无所谓。”最后爱人跟他论价,总共给了七百块钱。看着师傅一车又一车地把湿漉漉的书拉走,我感觉我这半生的时光、青春、记忆和快乐,也跟着那辆装废品的车被拉走了。
  其实我对书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看完之后随手往书架上一塞,完事。如果是查资料才会回头去找,基本上就算永别,几本书的流失,丝毫不会在意,但这种大规模完全彻底地放弃,终究还是让人心疼,因为那每一本书都有一个故事,都是一段时光。惆怅、苦涩、迷惘伴随我度过了好几年。
  这次鱼缸渗水打湿的书,虽然只有几本,但怕被伤心折磨,所以舍不得当废品扔,翻了翻,发现柳诒徵编的《中国文化史》里,书签所夹的位置有一个折页标记,表明我还没有看完。我问爱人:“这本书我没看完怎么就塞进去了呢?”她揶揄我说:“我就没见你看过书。”我呵呵地笑了,一点也不尴尬,并为自己辩解:“我看电子书,电子书。”爱人说:“那就扔了呗。”我终归还是舍不得,拿着湿书不知如何是好。闺女站在旁边问:“爸你后悔吗?为了我那两条小金鱼,打湿了你的书。”
  这一问,倒问出我一番感慨来。
  这厚厚的几本书,凝聚着几位作者毕生的精力和心血,它是精神食粮,是进步的阶梯,是指路明灯……一切关于书的赞誉之辞,都可以献给这几本书。好在,这些书即便遭到破损,还可以去书店再买,书店没有,出版社还可以再版。总之,它们完全还可以原模原样地摆放在我们面前。
  相比之下,那两条小金鱼呢?它们的命运被人类操控,拿它喂猫,它就被猫吃了,拿它炖汤,它就被人喝了,把它扔到垃圾筒里,它就腐烂消失。好在,它们遇到善良的人,给它们找到一个好的活处,它们不争不抢无言无语,在水中欢快畅游,它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条纹、每一只鳞片,都是独一的,都是鲜活的,一旦死去,就永远无法复制和重现。
  不仅这两条小金鱼,世间所有生命,包括一片树叶,一棵小草,都是独一的、鲜活的、无法复制的,这正是人类对生命探索永无止尽的奇妙之处。无论科学也罢,哲学也罢,神学也罢,至今也未能完全揭示出生命的奥妙。无论多少人写过多少书,至今也未能写到生命的尽头。
  我很坚定地回答:“闺女,爸不后悔。”看着闺女快乐的模样,再看看那两条快乐的小金鱼,我想起古人说,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见众生”,这是我之前拥有那么多书也没有想到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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