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喜明人王觉斯墨迹已久，丙寅岁于西玉龙得《拟山园帖》拓片影本一册，自此临写不断。後知王铎爲“贰臣”，似有亏人品之谓。然，久于书道；且得诸家研究论述之作，积年有焉。又经年浮浮，乃知人性之复杂，非一言而尽、非一言而明者。世之所谓“贰臣”，以须做当下而论，其中纠结、错综，无一手资料丰富者、无洞察世事了明者、无言语精于此道者，谁能解明？甚而当事者，也不知所云，遑论後来解之。
数十日之前，于早市得中汉拍卖《王文安公诗文墨迹》精装一册。册中有故宫杨新先生书後云：“他的诗文手稿的书写出版，已是他的最晚年了。”诗稿甚爲狼藉，与《祭侄帖》相较有过之而不及。夜中灯下，细细读来，眼前一派乱烟蕴藉、老辣愤懑。所语，时有惊心之词，爲前人所未道者，如：“但逢白骨令人叹，不知白骨年年换。”（《虎歌》）文中对魏阉一族亦是痛恨之极，又非“贰臣”所能慨括。
前几年，余因临习明人遗民图画，于兹史事颇有搜罗，深感明清易代，可谓惊天动地、喋血无情，今读王觉斯诗文，时有惊醒梦中之事。遂得句：
一
涂抹点改旧诗稿，
一宦贰臣笑尔曹。
泣血书史写明清，
漫天飞舞枉佩刀。
二
易代明清雨纷纷，
南明诸子爲降臣。
拟山园主王觉斯，
一仆二主可爲真。
三
不食周粟马迁传，
迷离沈疴何爲痴。
桃花扇记侯朝宗，
拟山园帖王觉斯。
墟井似镜人渐少，
尘缘如梦鬼听诗。
夜来翻书夜更沈，
孤灯万壑摩珂池。
辛卯仲秋初一夜半记于雍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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