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性写作的探寻 | 读诗集《羌云》

我长年居于都江堰，阿坝州居于都江堰的上方，所以一说到阿坝时，我自觉地呈现仰望的姿势；一说到岷江时，我的目光也逆流而上。这是我骨子里固有的渴慕高迈的情怀。

于是，在2002年，我用了很长的时间，骑着摩托车不知访问了阿坝州多少座寨子，多少条河流，卓玛也好，尔玛也好，所有的美是经过摩托骑游时那扑面而来的雪风洗礼过的美，故将终身不忘。

阿坝州于阿来、谷云龙、龚雪敏、牛放、蓝晓梅、羊子、康若文琴等众文友即是身体又是灵魂的故乡。我很羡慕他们有这样的故乡。阿坝州也是我精神的故乡。除了那一次骑游，我还曾在若尔盖的辖曼乡的无人区长时间地调查过草原沙化。在云朵、草甸、喜马拉雅旱獭间，我一次一次地完成接近自然的修行。

是阿坝的人和物给予了我灵魂的关照。所以我对阿坝的情也如出山的岷江之水：清澈，激越。

梁琳筠是我今年才认识的又一位阿坝人。因为彼此都为诗人，我们的相认又像极了失散多年的老友相逢，欢喜得很。她告诉我她是羌族时，就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因为我的朋友羊子也是羌族。因为我为羌族诗人写的第一篇诗评就是写给羊子的了。那已是15年前的事了。

羌族的生存很不易，经历了大迁徙，经历各种自然灾害和磨练，才得以定居在岷江流域。因为苦难的民族史，羊子、梁琳筠同他的族人一样，能在任何环境里克制自已。

在这里，我要说一下我认识的羌族朋友的故事，以证明我对羌族的热爱。我结拜的妹妹文波是茂县文家场的羌族，我们已有20多年的兄妹情意了。常常有都江堰的朋友打电话跟我说：佳君，我看见你妹妹在幸福路逛街了；佳君，我今天同你妹妹在一起开会了。朋友们告诉我这些信息，不外乎万变不离其中就是表达一下：妹妹真漂亮。妹妹确实美丽，美丽得她走在街道上如果让我的朋友看见了都会激动地打电话告诉我。那一刻，我很骄傲，有个美丽的妹妹，妹妹的美是属于羌人的美。

尔玛姑娘美以外，还很会持家。我有个朋友在映秀上班，偶尔会与同事到汶川县城娱乐一下。有一次我也在场，我们正在汶川城里喝酒欢喜时，这朋友的妻子打电话来了，查岗，朋友说他在车间里。他老婆让她回办公室时用座机回个电话以证明他在厂区。这哥们马上放下酒杯打车回映秀用座机给妻子回了电话，又打车回来跟我们继续喝酒。我们总觉得他活的太累了。但他认为他是幸福的。他说：他妻子是羌族，很善良，把家里的一切照顾的很好了，才有他事业的成功。所以他给妻子善意的欺骗，更是一种爱。可以想象，我这在外风光无限的哥们，对他的羌族老婆爱有多深呀。

我在这里摆这些与诗歌无关的龙门阵，是想证明羌族人是美丽又善良的。有着美丽善良基因的人，写诗应该会有独特的视觉吧。

羊子，梁琳筠等为代表的羌族诗人，在汲取了本民族的文化营养后，用诗把美和智慧一并绽放，那是让世人阅诗得以有机会向释比，尔玛姑娘致敬，甚至向山巅的一朵白云致敬。

俄裔美籍诗人布茨基坚持“诗歌拯救文明”的信念。这话我信，读了羊子、梁琳筠的诗歌我更信了。因为这些年梁琳筠的不懈努力，才把羌族的历史提升为诗意的高度。

与梁琳筠同为羌族的著名作家谷运龙说：一个民族的诗人应该是一个为自己民族深深忧患着的诗人，应该是一个对自己民族文化深深忧患着的诗人。谷运龙说琳筠就是这样的诗人。她不仅对自己的民族和民族文化深深地忧患着，而且真真切切地痛着。

谷运龙先生以本民族的身份去阅读梁琳筠的诗歌，有这样的人文背景，他的阅读体会是值得分享的了。谷运龙在阅读梁琳筠的诗歌时写有以下一段文字：在《瞩望·羌》中，她为这个民族在历史中所创造的灿烂文明自豪和骄傲：“于荒蛮之肤，破处/文明的胚芽根植进炎黄的厚土/分流驱洪，涂山拜候/谦德的衣袖裂变出帝王的版图/从此九州九鼎，国家始发，华夏一统”。炎帝、大禹这些曾经给中国历史带来恒久福祉的人，难道不值得我们用诗歌去缅怀和歌颂吗？然而历史是无情的，羌人从西北那块驰骋过野性的土地上流离失所了，血泪斑斑地走了，走了几千年，但岁月依然流不走根的记忆，那一块花香弥漫的土地始终是羌人瞩望的地方，那一些血雨腥风的坎坷始终让我们去回味。于是“铿锵的脚步，踏遍历史的天空/苍凉的西北退化成记忆的沙漠/劈斩的荆棘带血。抛洒的背影婆娑/一条路生出一段骨/一段骨再长成一首歌”。沿着这种久远的历史记忆，一路走到羌人如今生息繁衍的岷山河谷。河谷的风再也吹不醒一个泱泱大族的失落，一切都再也回不到辉煌的过往，诗人不得不在这样的情怀中写道：“王的目光，流淌成历史里/一条条沧桑的河/穿过岁月层叠的褶皱/灼伤了，来不及出生的我/痛啊，我的亲人”。

我坚信诗歌有自己的地域性。记得著名诗人李小雨说过：历史的、人文的、哲理的，也就是好的诗歌要有一个大背景，诗歌的背景很重要，很多诗歌不是孤立存在的，把诗歌放到一个大背景里，诗歌才有分量。梁琳筠把她诗歌的种子撒播在羌族这大背景之中，一定会写出更多好作品。如果仅仅以诗艺去评判一首诗的好坏，那是极蠢的方法。诗人的生命体验与语言的瞬间遭遇，这才是诗歌的来源。所以，我们在阅读诗集《羌云》时，应该站在羌族的人文背景里，这样的阅读将完成与我们陌生的羌族一个互相发现的过程，也是发现一个优秀羌族诗人的过程。 （作者|文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