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与色彩属于全世界,但如何表现它们则是每个艺术家自己的探险。从康定斯基、蒙德里安,到罗斯科、德·库宁、波洛克、马瑟韦尔、赛·托姆布等等,在几代艺术家与理论家互相促进、互为印证的发展中,西方抽象艺术有着丰富而步履坚定的发展脉络。 追溯中国艺术中的“抽象”元素,以绘画中的“写意”精神与书法中的线条呈现出的形式美具有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而自西方现代艺术思潮影响到中国艺术家的创作,一批中国艺术家在选择性继承具有民族特色“写意”内涵的基础上,广泛吸收来自西方优秀现当代抽象艺术的精髓,亦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中国抽象艺术家,从朱德群、赵无极,到王怀庆、尚扬、丁乙、余友涵、孟禄丁等等,都从各自的视角出发,不断丰富着中国抽象艺术的面貌。 历史赋予我们在这样的坐标轴中观望艺术家周力的作品。实际上2000年初周力的一件早期的抽象探索就向观者展现了她对于色块与线条在空间之中复杂关系的偏爱,作品青涩质朴,但已足够反映出艺术家对于色彩、线条与光的敏锐感知,而这正是作为抽象艺术家最为重要的天赋之一。在之后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周力不断深入最初的探索,建立起了她独特的视觉语言。轻盈通透的色块与灵动游弋的线条,呈现出这位中国女艺术家细腻而丰富的内心世界的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艺术个案。 出生于绘画世家的周力从小练习书法,至今仍保持着进行水墨线条练习的习惯。她从广州美院学习油画毕业后,曾旅居法国七年。抛开僵硬刻板的学术框架与教条,周力的创作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不断成长,并在与外界不断进行信息交换的过程中,显露出的最为本真的生命状态。2024年5月,周力的首个西藏个展“四季”在拉萨吉本岗艺术中心呈现,流动的线条与空间展开对话,也让我们得以看到周力在创作上的新转折。 99艺术专访艺术家周力,谈谈这些年来她的艺术创作与思考。 艺术家周力在工作室 Q:在你小时候那个年代,决定做一位艺术家是需要下巨大的决心的。最早是什么时候决定做艺术家? 周力:在上世纪70、80年代,艺术家能看到的好原作真的不多。我还记得父亲提起当时80年代劳森伯格在中国北京、西藏的展览,真的很震撼,影响了整整一代人。所以可以想象那个时候人们对于好作品是多么的渴望。 我并不是从小就想去做艺术家,而是在我的家庭成长环境中,父亲、哥哥都画画,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从小我在绘画方面表现出一些天赋,尽管父亲并没有系统地教过我,但我偶尔会跟着他的学生一起画画、出去写生。 我记得小时候只能看到中国的传统绘画,并且非常少。在我能够看到的活着的画家里,比较喜欢周思聪。我觉得她是一位优秀的女画家,本能的直觉就是,我也想成为她那样的画家。真正开始做抽象,是我去法国之后才决定的。 周力西藏个展“四季”展览现场 Q:小时候经常练习书法? 周力: 小时候是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下写毛笔字。不同于硬笔是用手指去控制,国画用的是软毛笔,手腕手感很重要,对笔的控制需要整个身体协调去带动,所以很多传统绘画的老师会讲究运气,也是有道理的。线条需要一气呵成,书法家、画家整个心态、心气、个性,都会统一体现到一根线上。 Q:从广美毕业后曾旅居法国七年,为什么会选择法国? 周力: 你相信命运吗?很多事情冥冥中就是解释不清楚。我父亲是苏派,但他从来没说过希望去苏联哪座美术馆参观,而是一天到晚都在说卢浮宫、奥塞里面的作品。所以小时候埋下的种子,某一天真的会发芽。 实际上,我大学毕业后并不是马上去了法国,而是在深圳蛇口开了一家画廊。蛇口是一个挺独特的地方,有点像小欧洲的感觉。当时深圳只有两家画廊,一家是我开的,另一家是中国画院开的中国画廊。当时我在蛇口的画廊大概有80平米,开了半年就坚持不下去了。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拎着菜篮子进来,因为旁边是个特别大的菜场。 后来我去法国,从疯狂看展,最初的新鲜、激动,到疲惫不堪……在这样高密度的看展中,我会特别好奇,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白海绵,不断地在吸收。但同时也会思考如果我的创作在这里又是处于怎样的位置?当然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媒体太发达,大家通过各种渠道能看展览及作品。 周力 《红之一 》 周力 关于2020年之前的创作 周力从法国归国后,长期生活居住于深圳,这个中国沿海最早实行对外开放的经济特区城市。她依旧延续着对于线条以及其所在空间的热情,并在回国后的潜心创作中,探索出属于自己的抽象艺术语言,早期对于清澈色块与线条的痴迷,也在这个时期有了坚实的落脚点。在迷雾般的抽象空间中,点缀着形式力量的光亮,线条在这里顺流而下,却在那里绷紧,挑出一段颤抖的平静,静谧与诗意并存,如同混沌思维中的灵光。从2017年余德耀美术馆的“白影”、蜂巢当代艺术中心的“生生如環”,到2019年伦敦白立方“我站在窗的中间——心原”,艺术家周力在此阶段于国内外举办了一系列质量出众的个展。 周力 周力 Q:这一阶段中系列作品的面貌是如何一步步形成的?我们看到画面中,色彩显然不占据重要位置,线、面、空间共同组成的形式感给人印象深刻。 周力: 简单说,这一阶段的绘画语言就是想回到源头来找到“自己”。我小时候画国画、写毛笔字的那种感受和基因在创作中突显出来了。其实我98年做个展的作品就已经有了大色块的出现,但自己的语言还没有成形,之后我到了深圳画院客座,开始“真正的”闭关画画。我每天早上跑完步五点半买了早餐,就开始画画,一直到晚上九点结束,这样持续了半年的时间。像“窗中世界”系列作品正是在这个时期创作的,同时在中国美术馆和何香凝美术馆,深圳画院展出,之后在欧洲德国法国也都有展出。 周力 我觉得没有人天生就是艺术家,每个人的成长都要有一个路径。“窗中世界”系列之后,我的创作停了很长时间,期间也有了家庭和孩子。2010年我重新回到教学,教学实际上是一个特别好的回到创作的方式,在给学生讲课的过程中,也是认真梳理自己创作心得的过程。 周力 在这个过程中,我思考自己创作的语法,该怎么往前走?因为当你越是回到一种纯净状态的时候,越是能够真正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图。 “白影”这一系列作品是献给我去世的父亲,我感觉经历了父亲的去世,经历了孩子的出生,就像是度过了一个小的轮回。 周力 周力 Q:从法国回到中国深圳,从生活环境到艺术生态,都有着巨大差异,是如何适应这种外界的变化? 周力: 这就要回到自己创作的出发点是什么?创作者的中心点始终是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围着圈层转。 为什么我回国后开始“窗中世界”,是因为观察外界的同时,也在映射自己,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的。所以今天我回看过去的创作,它在那个阶段是成立的,整体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也是足够饱满的。焦虑、刺痛都是那时曾经有的感受。 关于创作的转变与最新个展 2020年起,周力的创作状态渐入佳境,创作力愈发旺盛的同时,也在不断拓展着自己的抽象语言边界。从2020年的“格林迷踪”和“桃花源”系列,2022年的“水与梦”系列,2023年的“光之玫瑰”系列,直至2024年吉本岗艺术中心的最新创作,每次大型个展都有最新的画作呈现。这对于任何一位抽象艺术家来说,都颇为难得,因为打破自己已然成熟的艺术语言模式,踏出舒适区,寻找更多的未知,需要巨大的勇气、力量,当然,最重要的,是作为艺术家对于绘画语言的把控和多年生命阅历积累后的勃发。 周力 从前画面中的谨慎、平衡、朦胧蕴含的诗意被松弛与自由感替代,同时周力得以掌控更大尺幅的抽象画面。在吉本岗艺术中心的个展中,周力的抽象作品被放置于拉萨一座坛城结构建筑中,从建筑到壁画,在宗教精神充盈着整个空间的情况下,周力以西藏的矿物质颜料展开创作,化用四季女神壁画的主色调。最新一批抽象作品情感更强烈与浓重,拥有高饱和的色彩与笔触,以及直观的结构和充满情感的构图唤起形象的暗示。自然的光影、瞬间的感受与纯粹的心灵空间共同进入画面。 周力 《夜之三》 Q:此次在西藏展出的最新系列作品,对你来说有怎样的意义? 周力:拉萨吉本岗艺术中心的个展“四季”和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的“光之玫瑰”这两个展览更像姐妹篇。后疫情时期我们能发现群体的情绪与整体的经济环境依然处于下行惯性,在这种情况下,我最终能做成“光之玫瑰”这个展览,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比较“扛打”抗压的一个人。 周力 周力 在比较古典的白盒子空间做完“光之玫瑰”后,紧接着又面对这样一个有故事性、充满宗教感的古老的坛城建筑空间,其实挑战是截然不同的。除了地理环境的变化,吉本岗艺术中心空间本身的气场是非常强大的,也就是很容易把作品“吃掉”,但同时我的作品在其中又不能过于强势,因为展厅所在的坛城是给神佛居住的地方,所以我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对话,展览才能够成立。 周力西藏个展“四季”展览现场 我想“四季”这个展览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展览,在这个特殊的场域,在策展人和灯光设计师的共同努力下展览将神性和精神性结合得非常到位。尤其自画像雕塑的整体气息和最终的完成度我都是比较满意的。 周力西藏个展“四季”展览现场 |
2024-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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