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友军 | 残荷玄冥:我与残荷的千年对谈

孙友军 | 残荷玄冥:我与残荷的千年对谈

四川文化网 2025-4-22 14:09 1022人围观 艺术动态

时光回溯三十年前,我置身于广元千佛崖,专注地临摹北魏造像。那青苔漫漶的摩崖深处,仿若隐匿着岁月的秘密,不经意间,半截残荷浮雕闯入眼帘。那些被香火熏黑的石瓣,竟与佛陀低垂的眼帘奇妙共振,仿佛在诉说着某种 ...


  一、碑帖里的荷魂

  时光回溯三十年前,我置身于广元千佛崖,专注地临摹北魏造像。那青苔漫漶的摩崖深处,仿若隐匿着岁月的秘密,不经意间,半截残荷浮雕闯入眼帘。那些被香火熏黑的石瓣,竟与佛陀低垂的眼帘奇妙共振,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深邃的禅意——原来,莲花在凋敝之时,方显佛性。

  自此,我常常沉醉于碑帖之间,悉心豢养那独特的荷魂。每当临《张猛龙碑》时,笔锋行至转折处,我总会巧妙地藏下半片枯叶,仿佛那枯叶是岁月赋予碑帖的神秘注脚;而摹《石门铭》时,飞白之处必留三两根断茎,让那若有若无的残迹,为碑帖增添一抹别样的韵味。

  时光流转,十多年前,我在安岳茗山寺采风写生。那座历经千年风化的菩萨,衣袂飘飘,而在其衣袂上,赫然浮现出北宋画工用朱砂勾勒的残荷底稿。那一刻,我仿若顿悟:真正的传承,绝非停留于表面的形似,而是在那看似破损之处,气脉依然相连,承载着历史与文化的深厚底蕴。


  二、玄色中的涅槃

  总有人对我的残荷用色提出质疑,认为太过暗沉。然而,他们又怎知,那玄墨之中,实则藏着七重天色,蕴含着无尽的奥秘。

  二〇〇八年的深秋,我怀揣着对残荷的执着,守候在汉中武侯祠中的莲池边,只为目睹最后一支残荷凋零的瞬间。当寒霜在我眼前凝结,奇妙的变化发生了——墨绿的莲蓬宛如被时光施了魔法,突然褪成鸦青;焦褐的叶脉竟透出赭石般的光泽。这并非人力所能调配的色彩,而是天地自带的神奇色盘。

  归程之后,我静坐于无知堂,沉浸在对那片残荷的思索之中。一次不经意间,打翻了砚台,墨汁染黑了大半张生宣。就在那绝望的时刻,我却意外地窥见了玄冥之境——宿墨渗化出的混沌里,去年临过的《龙门二十品》字骨与枯荷经络竟天然契合,仿佛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如今作画,我必先泼洒隔夜茶汤。待宣纸在海南回南天的季节里,自然泛出玄色底韵,方才以秃笔将黑色通过笔锋缓缓的调入矿质玄色之中,两种颜色在调色盘上相互交融、渗透,就像夜幕渐渐笼罩大地,神秘而又深邃。这些颜色,仿佛只有在枯叶的气息中,才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焕发出独特的生命力。


  三、留白处的轮回

  癸卯年冬至,我来到浙江南通濠河之滨的荷湖,静静地观察寒水上的残荷。寒潮突如其来。那些折断的茎秆、枯萎的荷叶、凋敝的莲蓬,在湖中形成了奇异的空间诗学——水面之上,残荷呈现出八大山人式的嶙峋瘦骨,尽显苍劲之美;而寒水之下的倒影,却仿佛有着吴昌硕的浑厚笔意,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这种奇妙的景象,启发了我创作“残荷玄冥”系列时在留白处补之以诗书的意趣。如此构成的画面,不再单调孤立,反而增添了几分古掘朴厚与神秘的气息。残荷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个体,诗书画相互交融、相互呼应,共同构成了一个充满生机与故事的闭环。留白不仅是构图技巧,更象征禅意中“无中万有”的境界,暗示残荷的凋零只是轮回的片段。有微友赞叹道:“当目光在画面中游走时,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巧妙引导,不由自主地去探寻每一处细节所蕴含的深意。渐渐地,便沉浸于画面所营造的独特艺术氛围之中,甚至会不自觉地绕圈行走,仿佛在丈量寒塘转世轮回的周长。”


  四、裂纹中的宇宙

  如今,在无知堂作画时,我必先摔裂整张宣纸。去年,在海南台风季的那个特殊时刻,意外发生了——被暴雨淋裂的《残荷手卷》竟产生了奇异的美感。纸纤维绽开的缝隙里,宿墨沿着裂纹生长,仿佛新生的荷脉一般,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这奇妙的景象,让我不禁想起在大足石刻看到的“碎身供养”:佛陀断臂处的裂纹里,宋代画工补绘的莲花正在盛开。那一刻,我仿佛领悟到了艺术的终极形态——或许,就在于这种破损中的新生,在残缺中展现出无尽的可能。

  现在,每完成一幅残荷作品,我都会将其“埋入院中荷塘。待雨季过后打捞上来”,那被鱼虫啃噬、被淤泥浸润的痕迹,便是作品真正的落款,记录着时光与自然的馈赠,也见证着艺术在残缺中走向圆满的奇妙旅程。

(岁次乙巳三月二十五日於海南金典心城无知堂柴门)


















原作者: 孙友军 来自: 四川文化网
精彩评论0
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