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成 | 清刚正气凝墨韵——读肖茂光将军书法作品集《茂光墨韵》浅识

　　世上的军队中，能从士兵一步一步走上将军职位的，实属凤毛麟角，这个事实几乎人人皆知。世上的军队中，身为将军的人能练成书法家，且有佳作能服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不是么？那就回过头去看看吧，从毛笔问世以来，哪个将军不会写毛笔字？但是，他们中能够称为书法家的又有多少呢？更何况非毛笔书写工具（硬笔）问世以来，将军书法家更是屈指可数了。然而，肖茂光将军就是这“凤毛麟角”之一，就是这“少之又少”中的一个，就是这屈指可数中的佼佼者。

　　去年岁末，我的老战友、著名诗人、文艺评论家马安信告诉我，他正在编辑肖茂光将军的书法作品集，书名叫《茂光墨韵》。今年三月上旬，我收到由四川美术出版社2024年12月出版的《茂光墨韵》，便乘兴用了一天时间来赏读。一时感概良多，归结成一句话就是“清刚正气凝书韵”。

　　三天后，我还觉得意犹未尽，又翻开那部厚重的《茂光墨韵》，重点细品其中最合我口味的行书、草书作品，感到其作品技法多变且合规律，气韵生动神气十足，完全是“以文化墨”书写丹心的呈现。品着品着，便有勉强可称之为诗的句子从我的心底接踵而出：

　　毫舞点横竖撇捺，

　　力透纸背锥画沙。

　　古藤虬松苦缠绵，

　　壮士拔剑伫天涯。

　　峻岭虎跃多雄姿，

　　大海龙腾有章法。

　　墨苑新葩韵别致，

　　只缘军魂未解甲。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长河中，书写从最初的记事形式，逐渐演变为一门独特的艺术形式，这一演变，不仅体现了技术的发展，文明的进步，更折射出人类精神世界的丰富与多彩，书法艺术的变化与升华。

　　书法艺术的变化与升华，和其他艺术的变法与升华一样，有其自身的规律。书法的艺术规律，是其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具有普遍性、稳定性和规范性的法则与原理。这些规律体现在笔法、结构、章法、墨法等多个方面，是书者创作和欣赏者品鉴书法作品的重要依据。通览《茂光墨韵》，不难看出肖将军的书法作品技法多变，也不难看出他的书法作品技法是那么符合艺术规律。

　　一是符合书法艺术的笔法规律。书法艺术的笔法规律，其本质是通过对工具（笔、墨、纸）、技法（提按转折）与心性（意、气、神）的融合，将笔墨线条转化为具有生命力的艺术。历代书者都在法度与创新的平衡中诠释“技近乎道”的终极追求。书者都知道，毛笔的用笔方法是书法艺术的核心技法，采用不同的笔法，可呈现千变万化的线条和墨色，可营造千姿百态的书法形态和意境。肖将军创作书法作品时，总是意在笔先，根据造形表意的需要，或采用中锋创作篆书、楷书作品，将笔锋垂直纸面，行笔时锋尖始终在线条中央，线条圆润饱满，如“锥画沙”，骨力内藏，体现出“屋漏痕”般的自然质感；或采用侧锋创作行书、草书作品，使笔锋倾斜，利用笔腹侧边书写，使线条方峻犀利，墨色虚实相生，往往制造出险峻之态，大大增强了视觉张力；或在隶书、楷书中运用藏锋，起笔时先逆向轻按，再调转方向行笔，使笔意含蓄，以消除尖露之病，造成“蚕头”效果，以增强线条的厚重感；或在行书、草书中运用露锋，将笔锋直接顺势落纸，让锋芒外耀，使之神采飞扬；或在运笔时采用绞转笔法，适度捻动笔杆，使笔锋螺旋般绞动，使线条有如“折钗股”，富有立体扭曲感，从而增强线条的苍劲、老辣、灵动的效果；或采用飞白技法，即笔锋含墨较少，如枯笔疾飞，使笔画里呈现丝丝露白，给线条平添几分苍劲、灵动。肖将军的大尺度书法作品，几乎都运用了飞白笔法，他在创作行书、草书作品时，更善用此法；或采用衄挫笔法，即行笔至末端突然回顶挫锋，形成“铁画银钩”的收笔；或采用颤笔之法，行笔时故意微微震颤手腕，使线条如古藤呈现，给作品平添几分古拙、苍劲的趣味。

　　老练的书者都明白，汉字书法笔法多种多样，各有特性，各有妙处。肖将军对我说：“行书、草书最须复合笔法，也就是根据造形表意的需要，恰当采用两三种笔法书写一幅作品，使作品更具表意性、生动性和艺术性。”他的这个理念，深深地融入了《茂光墨韵》。

　　二是符合书法艺术的结构规律。书法艺术的结构规律，其本质是将汉字的符号性与艺术性统一在方寸之间，它不仅是视觉的秩序，更是书写者对宇宙规律的感悟，即对“点横竖撇捺”特征的理性认识，到“因字赋形”的自由创造，最终实现“形神兼备”的艺术境界。结构规律既是传统的积淀，又在时代中焕发新生，正如赵孟頫所言：“用笔千古不易，结字因时相传。”这里的“用笔”，是指书法中运笔的基本方法与规律，包括中锋行笔、提按顿挫、藏露转折等技法。这里所谓“千古不易”，并不是说笔法一成不变，而是强调用笔的核心原则（如“中锋为本”“力透纸背”）跨越时代和书体而永恒存在，具有根本性和稳定性。

　　汉字的结构有其自身的特点和规律，这个常识肖将军自然明白。所以，他在书法创作中很注重笔画之间的疏密关系、空间分布以及整体的和谐统一，对那些左右结构的字，他很注意左右部分的比例和呼应；对上下结构的字，他很注意安排好上下的重心和间距，以避免左边和右边、上面和下面的笔画冲突、气脉不通。同时，用心处理好左右两部分笔画有一定的向背关系，使上下形成和谐的呼应。

　　三是符合书法艺术的章法规律。书法艺术的章法规律，其本质是通过空间的经营，将笔墨转化为“有生命的场域”（这里的“场域”，是指具有特定范围、环境和条件，能够支持某种生命存在和发展的空间或领域。）它既须遵循“天覆地载，左顾右盼”的理性法则，又须融入“兴之所至，笔随意转”的感性创造。从王羲之“似欹反正”的微妙平衡，到徐渭“乱石铺街”的大胆突破，章法的最高境界在于“从心所欲不逾矩”，即在规律中见自由，在秩序中显生动。

　　书法作品的章法，涉及到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整体布局和安排。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其章法必须具有节奏感和韵律感，字与字之间有呼应、顾盼，行与行之间相互协调、贯通。《茂光墨韵》中，尤其是行书、草书作品，其字的大小、长短、宽窄，都根据整体布局作出程度不同的变化，有的字故意写得较大，以突出重点，有的字则写得较小，以作衬托，形成一种参差错落、呼应和谐、富有变化、气脉通畅的视觉美感。

　　四是符合书法艺术的墨法规律。书法艺术的墨法规律，其本质是将水的流动、墨的渗透与人的心性融为一体。从蔡邕“惟笔软则奇怪生焉”的偶然墨趣，到黄宾虹“五笔七墨”的系统提炼，墨法始终在“可控与不可控”之间探寻艺术的真谛。最高境界的墨法，当如石涛所言“墨非蒙养不灵”。这个“蒙养”，书画家通过对自然、生活以及艺术传统等多方面的长期观察、体验、学习和积累，从而获得的一种内在的修养和感悟。简而言之，墨法既是技术的积累，更是修养的外化。当一滴墨落于纸上，既是物性的展开，也是人性的绽放。

　　墨法是书法艺术中重要的表现手段之一，包括墨色的浓淡、干湿等变化。肖将军很注意通过墨法的运用来增强书法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茂光墨韵》中，浓墨书写的作品比比皆是，那些线条厚实、庄重但不呆板；有的作品里适当使用淡墨，营造出了淡雅、空灵的意境；有的作品使用笔墨干湿的变化和运笔速度的变化，表现出了行笔的节奏和作品的灵动，特别是湿墨显现的润泽，干墨显现的飞白效果，更增添了线条的苍劲感。

　　肖将军在长期的书法实践中，形成了他独有的军事气魄与文人情怀交织的书法风格，他书写的《沁园春·雪》（《茂光墨韵》封二），充分反映了书法的艺术规律。这幅作品从笔法、结构、章法、墨法上，不仅是用笔墨线条对伟人毛泽东诗词雄浑意境的视觉诠释，也是给今朝“风流人物”精神绘制的肖像，又是为华夏壮美江山的深情礼赞，还是肖将军自己万丈豪情的尽情释放。这幅作品呈现的肖将军的笔锋翰墨，如剑如戟如兵如马如江如山如松如竹如梅，在宣纸上演绎着一场跨越时代的无声的军事演练，展现着大河上下多娇的江山。那一笔一画、一行一列在肖将军的笔墨里，蕴含着战术般的灵活与战略般的恢弘。

　　细观这幅作品，字字落笔果断准确，最末一字收笔干净利索，整幅作品无拖泥带水之笔。字形或大或小，大字大得恰当，如“舞”“欲”“装”“引”“风”；小字小得适中，如“公”“与”“日”“竞”“宗”“大”“俱”。它们主次合理，错落有致，呼应自然，看上去协调爽目，趣从中来。整幅字竖排26行，正文24行。大多数是一行6字，书写时少则一笔连带3字，多则一笔连带5字，字与字虽然姿态各异，但是都一脉相通，气畅神足，都呈现动态，都有律动感；最少的一行2字，这种情况只有两行，即“雪飘”“风骚”，虽然字少，看上去却不觉得空旷无趣，这一是因为它们各自的姿态优美，二是因为它们各自下边嵌了一枚精致的红色小印章，这样以来，不仅使局部而且使全局在视觉上产生了“虚而实之”的感觉，更使整幅作品增添了跌宕起伏的艺术感染力。

　　细观这幅作品，觉得字们或特立独行，或接踵而来，线条或圆润饱满，或瘦劲挺拔，都显得自然和谐。例如“山舞银蛇”4个字，“山舞银”3个字为一行，“山”字顶头，是按下两笔浓墨写成的，第二笔收笔时笔尖不离纸，而是向左划去，继而折笔向右划去，划出本行字最宽的空间，接着是笔尖快速舞动，上下左右连贯不断，形成一个回环线阵，之后一笔从线阵中间端端划下来，直至本行六分之五处轻轻提起收笔，最后在线阵右下测紧靠收笔中线右侧的位置落笔，向左轻轻一挑，挑出一个小小的墨点，一个“舞”字就这样一气呵成了。这个舞字的占位，约占这一行长度的十分之七，它上面那个“山”字体小墨浓，敦实稳重。最下边那个“银”字，比“山”字略大一点，墨色相似，这两个小字隔着“舞”字上下呼应，不与“舞”字争“地盘”抢“彩”，全力陪衬“舞”字。那个“蛇”字在下一行顶头，也形象生动。这个“舞”字笔画瘦劲流畅，像一位老练的芭蕾舞舞者，在宽敞亮堂的大舞台上，亮出一条修长直挺的“支撑腿”，矫健地立在中央，伸开长长的双臂，若曼舞长袖、悠悠旋转。更可喜的是“舞”字中间那顶天立地的长而挺直的一竖，使“舞”姿态飘逸且重心平稳。

　　这里对肖将军的书法作品——毛泽东《沁园春·雪》中“山舞银蛇”书写技法的初略解析，也只是“管中窥豹，时见一斑”，无论在这幅书法作品中，还是在《茂光墨韵》中，都能看到肖将军独到的笔法、结构、章法、墨法，都能看到肖将军书法技法功力的深厚。

　　我在和肖将军讨论书法艺术规律时，他说：“中国书法艺术规律是客观存在的，关键是我们去探索、去发现、去运用。同时。书法艺术规律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动态的，是随社会的发展特别是随文化的发展而发展的。所以，不同的书家，往往是在遵循书法艺术基本规律的基础上，根据自己的艺术追求和个性特点，努力继承、创新和发展，从而形成自己独到的书法艺术风格。”

　　“气韵生动”最早出自南齐谢赫的《古画品录》，谢赫在书中提出了绘画“六法”：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气韵生动”被列为“六法”之首，它是中国古代绘画理论中一个核心审美范畴。当时，书法界引入了这个理论，对后世的绘画和书法创作，以及理论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于气韵生动问题，我和肖将军有过讨论，我们认为，所谓“气”，在中国哲学和美学中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它被视为宇宙万物的本原和生命的动力。就书法艺术而言，“气”可以理解为书法作品中所蕴含的一种内在生命力和节奏感，是书者通过笔法、结构、章法、墨法等技法的运用，传达出的一种精神气质和情感力量，它使书法作品不仅仅是物质的描绘，更是一种精神的体现，它能够让观者感受到书法作品中涌动的活力，或深刻的道理。

　　我们还认为，所谓“韵”，一般是指韵味、韵致，是一种超越具体形象的审美意境。就书法艺术而言，它特别强调作品所具有的含蓄、深远、空灵的美感，这种美感是通过书法线条的整体布局、形象塑造、笔墨运用等方面所营造出的一种独特的艺术氛围。书法之“韵”，最注重作品给观者带来的心理感受和情感共鸣，最注重作品引发观者的联想和想象，最注重使观者在欣赏作品时获得一种回味无穷的审美体验。

　　许多书者都认为，“气”与“韵”是相伴而存、相依而彰的，气是韵的本体，韵是气的表征。的确，书法作品中的气韵如何，直接关系着书法艺术是否能够远致的问题。肖将军认为，书法气韵的生动与否，与用笔、用墨、灵感、心性关系极大，一个书家，如果这四大要素都具备了，并交融一体了，所创作的作品才有可能呈现卓越不凡的气象，才会达成气韵生动的效果。

　　这里所谓“生动”，就书法艺术而言，是要求作品内容和线条具有生命力和动态感；是要求书家不仅仅是用线条造形，更要求用线条传神，要能够准确、充分的传达出所书写内容的精神气质和内在情感，使作品的内容、线条、气韵能具有自己特有的生命，能够活脱脱跃然于纸上，一旦呈现在观者面前，能够与观者产生心灵上的共振和情感上的交流。

　　我和肖将军探讨过书法艺术的“气韵”，也探讨过书法艺术的“神韵”。“神韵”是中国传统艺术美学中的核心概念，就书法艺术而言，它强调书法作品超越技法层面的精神意蕴和艺术感染力，它不仅是笔墨技法的体现，更是书者内在修养、情感与宇宙生命力的融合表达。神韵之于书法艺术，我们认为，一般体现为：笔法中的气韵畅流；结体中的精神凸显；章法中的意境深远；精神世界的线条呈现等。所以说，书法神韵的浓淡，决定于思想感情的深浅，决定于味外之旨的厚薄和感染力的强弱。

　　这里必须强调，时代不同，神韵各异，书体不同，神采有别，即便是同一个书者，虽有风神（融合风格、风度、神韵、精神等要素于一身），但也不是千歌一调，千字同法的。所以，不同风神的书法作品，不能作机械对比以定其高低优劣。

　　肖将军说：“如果把书法作品比作一个人，那么‘气韵’就好比他的‘血肉’，‘血肉’给他以鲜活的生命；‘神韵’好比他的‘魂魄’，‘灵魂’给他奠定精神的高度。书法作品只有‘气韵’‘神韵’两者完全融合，才能达到‘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语出唐代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以草书成就和书学论著《书谱》闻名于世的孙过庭。大意是：情感的涌动通过语言表达出来，汲取了《诗经》《楚辞》的意境精髓；阳气的舒展与阴气的肃杀，根源在于天地运行的根本规律）的艺术境界。”肖将军有这样的理念，也有这样的实践。翻开《茂光墨韵》，我们从楷、隶、行、草、篆每一件作品中，都能觉出其各具特征的气韵、神韵。尤其是那些行书、草书作品，更是气韵生动神气足。从整体上看，那些作品通过字与字之间的大小、高低、疏密变化，以及笔画的呼应关系，形成了一种连贯的气势和韵律。仿佛每一个字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周围的字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此外，作品的墨色变化也对气韵的营造起着重要作用，通过浓淡、干湿的对比，使作品更具层次感和节奏感，从而增强整体的艺术感染力。

　　品读《茂光墨韵》，不由得使我想起明代董其昌的名言：“气韵生动，出于天成，人莫窥其巧者，谓之神品。”大意是：充满生机和韵味的作品，浑然天成，人们无法察觉其中的技巧痕迹，这样的作品才能被称为神品。也使我想起清代刘熙载在《艺概》里对书法艺术的理论：“书贵入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别。入他神者，我化为古也；入我神者，古化为我也。”大意是：艺术创作最可贵的是达到神妙的境界，但这种神妙境界有“自我神韵”与“他人神韵”之分。追求他人神韵的，是将自我消融于古人之中；追求自我神韵的，则是将古人精髓融于自我之内。游目《茂光墨韵》，我觉得肖将军的书法作品正处于“古化为我”的境界。

　　“以文化墨”，是指是将文化融入墨法中。其本质是要求书者将文化积淀转化为笔墨语言，使每一滴墨，每一根线条都承载思想与情感。其核心在于强调书法创作不仅仅是技巧的呈现，更是文化精神与艺术审美的融合。它要求书者明白：书法艺术的高度，最终取决于作者精神世界的深度。

　　“以文化墨”的深刻道理告诉我们，书法不仅仅是技巧的表现，更是文化的载体，墨的运用也反映着书者的修养和情感。比如，墨的浓淡干湿变化，可以表达不同的情感和意境，这背后需要深厚的文化底蕴做支撑。黄宾虹在传统墨法基础上，归纳了七种墨的运用技巧，注重墨韵的层次与意境，对绘画艺术和书法艺术的发展影响极大。画家、书家都明白，无论浓墨、淡墨、破墨、泼墨、积墨、焦墨、宿墨，它们各有神通，各有奇效。但是，它们如果不注入文化要素，不经历“文”之“化”的过程，它们就是废物，就没有意义。所以，只有“以文化墨”，才能将笔墨线条物象升华为精神表达。所以，有人提出了“文化书法”理念，强调书法的基础是文化而不仅仅是技术，书法的终端是文而化之的君子，高端则代表国家文化的软实力。所以，有人强调“书家文化化与学者艺术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强调书画者必须要有相匹配的文化底蕴。

　　“以文化墨”还涉及到书法与其他文化元素的结合，如文学、哲学、美学等。例如王羲之的《兰亭序》，它不仅是书法作品，也是文学佳作，其中的墨法运用与其文学意境相辅相成。再如《茂光墨韵》，里面有不少书法作品是古代贤人、今朝伟人的诗词、箴言，或是名人名著语录，还有肖将军给战友、朋友的赠言、诗词，以及他对景物的深情咏叹。如此，“以文化墨”的原理自然而然地用文化来指导墨法的运用了，这就使书法作品更具文化内涵了，使书写内容更彰显艺术高度了。

　　“以文化墨”的深刻道理告诉我们，要在实际习书和创作中应用这一理念。如在临摹名帖时，不仅要学习该贴的笔法、结构、章法、墨法，还要理解该贴背后的文化背景，从而在运墨时更好地传达原作的意境。在创作时，结合自己的文化积淀和艺术感悟，使笔墨变化与内容主题融会贯通，自然呼应。

　　“以文化墨”的深刻道理告诉我们，文化修养对书法技法的提升十分重要，文化积累直接影响着笔墨的掌控能力。比如对诗词或其他佳句的理解，对历史知识的掌握等等，都能帮助书者在用墨时更具准确度，更有表现力。

　　“以文化墨”的深刻道理告诉我们，书法中的墨法不仅仅是技术操作，还包含审美和哲学思考。如道家思想中的“虚实相生”在墨法中的体现，儒家强调的“中和之美”影响着墨色的运用等。

　　知晓“以文化墨”的深刻道理之后，再来品读《茂光墨韵》，就更加清楚的看到了肖将军的文化积淀、书法功力、艺术修养的呈现，亦即“以文化墨”的呈现。在肖将军的书法作品中，“墨”不仅仅是物质材料，更是文化精神的载体，可谓“文以载道”。《茂光墨韵》里那400多件书法作品，墨迹的浓淡枯润、线条的韵律节奏，都凝结着肖将军对诗词、典籍、哲学等文化意蕴的深刻理解，作品的线条、墨色的变化，暗含着肖将军的艺术境界与人生感悟。人生感悟来自人生经历，肖将军18岁那年从教师岗位应征入伍，一脚踏进西藏军营就是36年，他从士兵到将军，在雪域高原的军事训练场，在雪线之上的边境巡逻中，练就了一身军人铁骨与豪气，在政工岗位形成了兼具军人气质与文人气质的风骨。他的爱好颇多，最大的爱好是读书学习，加之他的悟性高，所以带兵、用兵颇有建树，文字成果也颇为丰硕，先后有一百余篇各类文章和书画作品被省级以上媒体刊用，数十篇优秀论文获奖。他是中国书协会员，中国榜书协会理事，西藏自治区、贵州省书协副主席，贵州省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四川省草书研究会研究员。他多次参加军地书画展赛，书法作品曾获铜、银、金奖和特别金奖。他的创意书法猴头“寿”字和斑纹“虎”字获得专利版权证书。他的业余爱好主要是中国书法艺术，他研读了古今大量的书法论著，经常通过书法论著神会西晋时的索靖，东晋时的卫夫人、二王，东汉时的蔡邕、崔瑗，东汉时的赵壹、蔡邕、崔瑗，唐代的颜真卿、欧阳询、孙过庭，宋代的苏东坡，清代的吴昌硕，民国时的于佑任等。对“二王”、颜真卿、欧阳询、孙过庭的书法风格尤为钟情，做过专门研究。就这样，肖将军的书法之“墨”渐渐被中国书法文化“潜移默化”了。所以，他在创作书法作品时，总是将书法视为“心画”，视为情感表达，用笔墨浓淡虚实的转换，线条粗细曲直的变化，体现壮士拔剑卫国家的英雄气势，或体现“淡墨探玄”（明代董其昌语）的书卷文雅气息。

　　从《茂光墨韵》中，我们可以看到肖将军的书法墨法与文化的互动，墨色与意境的表达，如焦墨的刚劲、淡墨的空灵，都通过文化感悟赋予墨色情感内涵；还可以看到其墨法呼应的文学内容，如他抄录的诗词、佳句，与自己创作的诗歌、辞赋莫不如此；还可以从其墨线的变化中感觉大江的奔腾与小河的流淌；还可以从墨色的变化中感觉心潮的激荡与安详的沉思；还可以看到其学养的广博，特别是哲学思想的浸润，如通过留白与涨墨的对比，体现出道家“虚实相生”的“有无之境”，通过墨色浓淡的调度，体现出儒家的温润典雅，暗合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庸之道。

　　在与肖将军的接触中，我知道他在书法创作实践中一直保持着“以文化墨”、“以心驭墨”的风格。他在临帖时，总是结合文本背景，分析作品风格。如临摹东晋书法家王珣的《伯远帖》时，先是了解东晋的行书风格，即用笔流畅自然，结构疏朗，带有一些隶书的笔意（那个时期楷书和行书还在演变中）。王珣作为王氏家族的一员，其书法风格可能受了王羲之书法风格的影响，但更有他自己的特点，如章法布局比较自由，字形大小错落有致。肖将军在基本理解魏晋风骨和王珣《伯远帖》的笔意之后，便笔随心动，墨随意现，以疏朗的墨色表现出一种特有的超逸，从而达到临摩的学习效果，又增加一层文化积淀。

　　在书法创作与立意方面，肖将军在动笔前总是通过书写内容来酝酿情感，使墨法服务于内容。如在书写岳飞《满江红》时，他总会先吟诵几遍该词的内容，揣摩该词所反映的多重情绪矛盾的统一：既有对匈奴来犯的愤怒，又有对奸臣当道的无奈；既有对自己理想的执着，也有策马挥矛卫家国的豪迈；既有个人的内心悲怆，也有民族大义的共鸣。在这种复杂的情感交织中，在这种情感对他的强烈冲击下，那么，他的墨，他的笔，他的线条是怎样表现的呢？看吧，《茂光墨韵》第328页，《满江红·岳飞》起首4个字“怒发冲冠”，那“怒”字落笔沉重，不能自拔，一笔划成，那墨那笔那线条，包含了肖将军多少愤怒啊！末行那“收拾旧山河”中的“收”字，体形硕大，线条饱满结实，收笔略带一点飞白，更显苍劲果断。我分析是书写内容当时极大地感染了肖将军，那“收”字饱含着一种强烈的愿望，一种迫切的心情。后来我把我的分析向肖将军求证，他的回答是：“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不久前，我对肖将军谈起一种与中国书法艺术有关的社会现象：有的书法“圈子”里，有人用墨汁胡涂乱抹，毫无中国字形，还说那是中国书法；有的人把自己弄出的“早上写，晚不识”的痕迹，说成是中国书法佳作。

　　肖将军认为：“那种所谓‘非汉字书法’，实际上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符号，它背离了汉字书法的特质，是不可取的。我们必须坚持中国书法艺术的中华民族正脉，坚持中国书法艺术正大气象的风骨，坚持中国书法艺术的文化自信，坚持中国书法艺术的守正创新。”诚如肖将军所言，《茂光墨韵》充分体现了他所说的四个“坚持”。这不仅是中国书法艺术风格的时代选项，更是中华文明基因的健康延续。我们相信，在全球化语境下，这种选择，这种延续，必将使古老的中国书法艺术焕发新的生命力。

　　2025年3月28日凌晨三点三十六分初稿于川大竹林村寓所，同日十八点零六分改定于川大望江校区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