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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制作：四川文化网） 编者按：在物欲横流的时代，精神家园的坚守如同岷江岸边的古银杏，既需扎根现实沃土，又要仰望星空。本文以巴蜀大地为幕布，以嫘祖化茧成蝶的传说为经纬，编织物质与精神的平衡之道。三星堆的青铜神树与青城山的云雾，在此间化作丈量天平的砝码；瘿木的裂痕里既沉淀着古蜀先民的伤痛，也绽放着精神涅槃的珙桐花。愿读者在蜀地山川的褶皱里，触摸到华夏文明永恒的天人哲思。 蜀地西北三百里，有山名锦谷，谷中千年桑树参天，枝干虬曲如嫘祖娘娘晾晒的蚕丝。春时桑葚缀玉，秋日金叶铺毯，采药人说树皮褶皱里藏着螺祖教民养蚕的掌纹。那年我为寻访蜀绣失传的"百鸟朝凤"针法入山，却撞见个疯癫的年轻木匠小秦，他正跪在悬崖边刻桑蚕，木屑簌簌落进云雾里，像撒给蚕丛柏灌的桑叶。 小秦的吊脚楼贴着山壁生长，葛藤从屋檐垂落，似嫘祖遗落的发簪。火塘里烧着青冈木，蓝烟顺着竹篾墙游走，在房梁结成蜀锦的云雷纹。"这火要文着煨，急不得。"他拿竹枝拨弄炭堆，火星子溅到我手背上，烫出朵五瓣梅，"三年前我在锦里刻嫘祖像，黄杨木屑吃进肺里咳出血，倒比这青冈炭香。" 他从神龛请出尊青铜蚕蛹，蛹壳上缠着蛛网，尾部沾着陈年香灰。"省城考古所说这是三星堆的边角料，铲铲！"他突然抓起刻刀在蛹身剜出裂痕，"昨夜山洪冲开石室，崖画写着'天虫化蝶'——你瞧这纹路像不像螺祖的织机？" 我随他往深涧拾柴，涧底两江交汇处翻涌着太极图。西来的岷江裹着雪水，东下的锦江清似蜀绣，相激处腾起三丈白雾。"这是丝线与银锭在扯筋。"小秦把枯枝投入漩涡，枝条瞬间碎成蚕丝，"当年文君当垆卖酒的手也这般巧，张大千补敦煌壁画的金粉比这浪头还亮。" 他指给我看对岸石壁上的巴蜀图语，风雨剥蚀的符号里藏着跳舞的蚕娘。"前日暴雨冲出个青铜织梭，太阳纹里嵌着朱砂，定是古蜀王祭蚕神的礼器。"说着从怀里掏出半片黑陶，"这绳纹里掺着蚕砂，先民拿它盛放献给嫘祖的初茧。" 我们在桑树下捡拾雷击木，树瘤皲裂如青铜面具。"莫小看这瘿结，里面裹着三千年月光。"小秦用柴刀劈开木心，年轮里渗出琥珀色的丝，"《华阳国志》里说'其卦值坤，故多斑采文章'，现在人只认得金丝楠阴沉木，却不知瘿木里的疤结才是嫘祖的指纹。" 他连夜雕了盏天灯，瘿木的瘤疤在火光里化成青铜神树。"你看这光影像不像金沙的太阳神鸟？"灯烟在棚顶勾出蚕丛王教民农桑图，"陈子庄的写意功夫，全在这烟走龙蛇的劲道里。"突然山风撞开竹门，油灯灭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像从地缝钻出："薛涛制笺时捣的芙蓉汁，定是在这种黑里调出的胭脂色。" 某日暴雨初歇，他拉我去看青城暮色。水雾从谷底升腾，淹没了整片桑林。"这是嫘祖在理丝！"他忽然脱个精光跳进老君潭，脊背上陈年的木屑被激流冲成蚕纹，"严君平当年在此卜卦，卦盘里溅出的火星子落在扬雄的《太玄》上，烧出'玄者，幽摛万类而不见形者也'的妙句。" 我们卧在晒暖的青石上，他指着云隙漏下的光柱："卓文君当垆那日，酒肆帘栊也漏着这种金斑。"忽见三只朱鹮掠过水面，翅尖蘸起彩虹，"石鲁画山癫狂，原是学这鹮鸟看穿红尘的冷眼。" 谷雨那日，他在崖洞发现半截残碑，隶书刻着"化茧成蝶"。我们拎着松明往深处探，蝙蝠粪雨点般砸在肩头。"扬雄说'玄者，天道也'，这洞壁回响就是蚕蛹破茧的动静。"他抚摸着钟乳石上的水痕，"黄荃画《写生珍禽图》，描的就是这种天地造化的羽化之妙。" 在洞底淤泥里刨出个陶瓮，封泥印着蚕纹。"定是李白埋的诗茧！"他颤抖着揭开瓮盖，里面堆着炭化的丝帛，"苏东坡写《赤壁赋》用的就是这种蜀锦，泪痕渗进丝纹，字句才有仙气。" 临别前夜，西山突发野火。我们站在崖顶看火龙舔舐星空，小秦的破衫被热浪鼓成风帆。"张大千泼墨泼彩，用的赭石颜料就是火烧云炼出来的。"他忽然大笑，笑声惊起夜枭，"陈子庄在火光里画《青城胜概》，墨里掺着灰烬才出得了那癫狂气！" 翌日下山，他塞给我块焦木，纹理如三星堆金杖纹。"这是火凤凰的羽毛，杜甫写《秋兴八首》笔断时，崩出的火星子落在这木纹里。"走到山脚回望，见他化作黑点在烧焦的桑林里挪动，像李可染《万山红遍》里最后一道焦墨。 今春重访锦谷，吊脚楼早塌成土堆，唯那尊残损的青铜蚕蛹立在废墟里，裂缝中生着簇簇珙桐花。采药人说小秦去冬跌进山涧，尸首卡在岷江与锦江交汇的漩涡里，捞上来时手中紧攥着块黢黑的瘿木。我将其埋在桑树下，树根处不知何时长出圈竹荪，状如青铜神树。 山风过时，满谷桑叶沙沙作响，恍惚听见他在吟："化茧原是天地的大修行，我辈不过是在蚕纹碑上添道新丝。"夕阳把树影拉长在残碑上，"化茧成蝶"四字竟泛出金红，像赵熙笔下的朱砂批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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