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客 | 打广子

佛客 | 打广子

四川文化网 2025-6-3 16:33 603人围观 文学作品

我辈如此,后生如何?那两个与我同村的年轻后生,相信他们到了我这个年龄之后,一定能够“叶落归根”,一定能够明白“打广子”之于他乡愁中的深刻意义,一定也会有我现在这样的感觉:目及之处,家乡的一草一木都焕发 ...

(图片来源:四川文化网)


  假日回乡,碰到两个年轻小伙站在路边聊天,虽不认识,但感觉他们应该是同村的后生,所以主动招呼:“你们两个在打广子唉?”他俩一惊,看我的眼神露出许多愕然。其中一个问:“打广子?啥意思?”我笑道:“你们不知道打广子是啥意思?你们不是这个村的?”他俩异口同声:“是!”我依然笑道:“背时娃儿些!连打广子都不晓得了!趔一下,让我过去。”

  事后得知,这两个小伙子,都是我同龄伙伴的孩子,论辈份,他们都该叫我叔。在外地上大学,放假回乡看望父母。

  既喜又悲:喜的是,如今乡村孩子普遍都能上大学,在我们的少年时代,能上大学那叫凤毛鳞角。悲的是,这些后生们,连本村的方言土语都听不懂了——

  打广子,就是聊天。祖辈们农闲无事,经常会坐在一起“谈闲打广子”,也叫摆龙门阵、吹壳子。我说的“趔一下”就是“让一下”的意思。我没有查到“打广子”的出处,也不知道“打广子”是仅限于火峰山的特殊语还是通江乃至整个巴中地域都能使用的通行语。

  如果是,那我行走江湖时,就完全可以用“打广子”这个词来辩识对方是否与我同村同祖,是否是我的巴中老乡。

  如果是,这不仅限于是巴中独特的方言土语,还是巴中的语言标志,是我们解释乡愁的语音密码,从这个角度讲,它还体现了祖辈们的生存智慧——

  小时候父亲给我们传授过很多生活经验:比如路边有一个物件,如果物件上系着一根草结,证明这物件有主人,就不能动。夜晚喊人,都不叫名字,先打一声长长的“哦吙”,再说正题:“哦——吙——回来喽”“哦——吙——牛找到了”“哦——吙——苞谷背走了”。“哦吙”声响起,自家人立即知道是在呼喊自己,因为音调、声腔、节奏尽藏其中,只有家人才懂。这些经验,如今看起来表象上是一种约定俗成,其实质是一种暗语密码,生命的独特标识。

  我第一次对“打广子”印象深刻的,是父亲给我讲他的亲身经历:集体大生产年代,他随生产队长去汉中那边买耕牛,身上带了五百元钱(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五百元钱是巨款),从通江到汉中要翻大山,那时候山里还有“棒老二”出没,怕被抢,所以生产队长和父亲约定,路上闲谈打广子,遇到陌生人,不说买牛,只说走亲戚。

  “打广子”从此深刻于心,也经常使用,比如我和我童年的伙伴们一起放牛割草捉鸟摸鱼,间隙时就互相招呼:“来打广子”,于是伙伴们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家长里短,聊得不异乐乎——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为人处世的思想和方法,就在这些“打广子”中逐渐形成,影响终生。

  母语是我们最本质的精神寄托,是我们最原始的亲情怀念,乡音不改,根脉永存。我才是我,我们才是我们,正因为此,故乡的一群文人们才甘愿在微信群里乐此不疲地收集、整理和讨论故乡的方言土语,并终始充满热情,始终兴致盎然。

  文化传承,文脉赓续,“我们的家乡”才会永远是“我们的”。

  我辈如此,后生如何?那两个与我同村的年轻后生,相信他们到了我这个年龄之后,一定能够“叶落归根”,一定能够明白“打广子”之于他乡愁中的深刻意义,一定也会有我现在这样的感觉:目及之处,家乡的一草一木都焕发着温暖的光芒。(2025年6月2日于北京朗清园。谨以此文献给2008年6月2日去世的父亲。)
原作者: 佛客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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