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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冬雨

热度 1已有 768 次阅读2015-12-23 18:56 冬雨

    此刻,窗外,树叶们和草叶们,还有那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石板路,在参差错落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
  
  此刻,窗内,一个小小的火炉,燃烧着,煮着一壶来自峨眉山深处的碧螺春茶。壶嘴咕隆咕隆地冒着蒸汽,很少昂扬的样子,那是碧螺春的气息,是峨眉山的气息,是今年春天茶树的气息,那是一股股醉人又迷人的气息,从铁壶嘴里咕隆咕隆冒出来,给这个被冬雨浸淫得寒彻的小屋,注入着一股又一股说不尽的暖意与生机。
  
  茶煮好了,倒进小小的茶杯,端起来缓缓品一口,顿感温情的春天立即回到肺腑深处,顿感一缕春阳随即照进了心灵深处,冬被溶解,寒被消除,冰冷的季节似乎退到了一个遥远的角落。但是,此刻,窗外,树叶们、草叶们和那条水亮亮的石板路,还在参差错落而又不厌其烦地嘀嗒、嘀嗒、嘀嗒……
  
  那是一种冬寒的声音,是一种冰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不再裹着花香,不再映着阳光,也不再夹带鸟语,那是灰色的声音,是苍白的声音,是死气沉沉而又凄凄迷迷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一声声,参差错落着响起,此起彼伏地响起,响在此刻的窗外,响在窗外那些与我一样渴望温暖的植物与大地上。在这样的冬雨里,所有的鸟儿都归巢了,天空忽然变得那么单调,除了深灰色的云还是深灰色的云,真如古人所说的千山鸟飞绝的样子。曾经彻夜鸣叫的蟋蟀,也都深深地藏进了泥土深处。而那些曾经的彩蝶,已经茧化了,已经成蛹了,不知道挂在一个什么样的角落。冬天的冷雨,不待见温暖,不待见鸟类和虫类,不待见一切有生机的事物,它们所向披靡地落下来,不顾一切地落下来,虽然是在空茫地天空中孤独地滴落,但它依然那么凛冽而料峭。
  
  在这样的冬雨里,今夜的圆月是不能再出来了,估计她也怕冷,躲在灰色云层的背后,在太阳的余晖里取暖。今夜注定是无月之夜,注定不能聆听月光唦唦唦地向万物洒下的声音。在今夜窗外的树梢上,不再挂着一轮圆月。其实,月光唦唦唦地洒下的光景真的是很美的,可是那份美不属于今夜了,她们在冬雨的威逼中不敢洒到大地,她们在今夜要严严实实地封存那美丽的唦唦声,等待放晴的夜晚再淋淋漓漓地唦唦起来。往日曾经在月下赏过的那些花朵,今夜不会再花香满园地美着了,也不再沉鱼落雁那样艳丽着了。今夜的花朵,其实在已经凋零在这场冬雨来临之前,她们预感到了冬雨的冷酷,预感到了冬季的那份萧杀的死寂。她们是花儿,是娇柔的花儿,是娇媚的花儿,亦是娇嫩的花儿,这样的花儿怎么经得起寒冬的折磨?她们不愿意把自己的艳美和芬芳奉献给所有萧杀的冬季。
  
  今夜只能窝在室内,只能围住这个小小的火炉,煮一壶茶,让温暖的茶汤尽量使我忘却这场闹心的冬雨和这个寒冷的冬天。
  
  在这样的冬雨里,除了热喷喷地吃茶,还有一样最惬意的事就是滚烫烫地吃火锅了。沸腾的红油锅里煮着可口的菜肴,让红油的沸腾唤醒心灵的沸腾,让火锅的滚烫和麻辣激活内心的激情与活力。在这样的冬雨里吃这样的火锅,就能忘怀窗外风雨凄迷的凛冽寒意。记得那年,也是在这样的冬季,也是在这样的冬雨下午,在峨眉山半山上的客栈里,与几个好友一道刷火锅的情景。客栈的窗户很大,落地的玻璃窗把次第淡远着而去的群山尽收窗内。那些渐远的群山,笼罩在雨烟里,沉默在雨声里,若隐若现,似有似无,虚虚然是几道水墨的痕迹,山与山之间缭绕的云雾,依然是那么美丽又那么飘渺。在这样一处窗含远山的客栈里,在这样一场嘀嗒不息的冬雨里,那个下午,我们刷着滚烫的火锅,吃着能够沸腾热血或能够打开记忆的小酒,然后聆听窗外嘀嗒嘀嗒的冬雨,凝望着窗外迷迷离离的冬雨,间或里说着关于男人和女人间的那些事情,说着红颜与知己间的那些事情,说着曾经的艳遇,也说着曾经的初恋与失恋。老李说他曾经在丽江的一个酒吧艳遇过一个艳丽的女子,老李说那个女子很解风情又很会风情,老李说得满面红光,说到激动处,居然语无伦次,嘴唇都在发抖,并伴着一脸的坏笑。大伙追问老李艳遇的下文,老李忽然悲愁起来,短叹一声,端起酒杯来堵着大家的询问。老田说他曾经在水乡周庄的一条很狭窄小的巷子里,从头至尾尾随过一个打着花伞回家的妙龄妇人,说那个妇人打伞的姿态和走路的步态,以及她随着步态浑然天成地扭动的腰肢,丝毫不逊色于过去上海滩那些民国的名媛们。老田说自己尾随得很贼,也很激动,很痴,还很投入,完全把可耻与下流置之度外。老田还说,当尾随到那个妇人进了家门后,自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与沮丧,他说当房门哐当一声关闭的刹那,他的心都要掉了,魂都要飞了。老田说这个时候根本不想离开,但又没有勇气去敲她家房门,于是就在她家门外的石墩上呆呆地坐了两个多钟头,也伤感了两个多钟头。老田说完,不住地摇头,自嘲地夹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接下来,小陈说那年自己还在读初中,一天下午去戏院看戏,由于去得早,戏院还没开门,自己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翻墙进入戏院的后院,进去后穿过一个走廊,尽头是一道门,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往里瞧,小陈说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尖叫起来,因为,他说他看见一个可以用闭月羞花来形容的旦角坐在镜子前安静地化妆。小陈说,那旦角每化一下,不仅更加艳美,而且他说旦角不是在为演戏而化妆,简直就是在化自己心中梦想已久的女人的模样。小陈说,那一刻他看傻了,心扑通扑通的,脸蛋胀红得彩霞一样的,一股股热血噌噌地直冲脑顶而去,完全忘记自己在偷看那个美丽的旦角在化妆。小陈说,那一刻,他幻想着艳美的但角向他走来,微笑着,一甩水袖就把自己给搂住了。小陈还说,从那一刻起他一颗处男的心被化妆的旦角唤醒了,他的恋情也因旦角一笔一笔的勾画而冒出来最初的蓓蕾,最初的绽放。小陈还说,在那一刻以及以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他就像电影《美丽的西西里传说》里的那个孩子,说那个美艳的旦角就像《美丽的西西里传说》里的那个女主角。小陈说多少年了,自己还没有走出那种燃情的梦境,还沉溺在情窦初开的时光里,以至于后来若干次相恋人都老是要用那个旦角来做标准。小陈说完后,大伙一阵唏嘘,接着他们当然要我也说说我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如实讲来。那是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新来了一个女孩,她父母都在供销社工作,家庭收入远比一般农家好得多,她也因此比班上的女生们穿得更加漂亮,更加显眼。她生得很清秀,一点不失美人胚子的模样,两条长辫子,那么娟秀,那么黑亮,辫子上扎着的两个红彤彤的蝴蝶结,是那样活泼可爱,尤其是她笑的时候,两个酒窝甜美得像要对你唱歌,一对凤眼是那么清澈,水灵得叫人失眠,叫人疼怜。这时候,我知道我暗恋上了她,但我不敢写纸条向他表白,怕被她斥为小流氓,怕她把纸条当做罪证上交给老师,怕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斥责我,更怕老师把这件事告诉我父母。由于不知道表白的方式,由于怕被在全班点名批评,还由于怕被告知我父母,我错过了一生中也许是最美好的缘分。五年级的课程读完后,我随父母离开家乡,离开了这个学校,离开了那个可以用美丽的酒窝歌唱的的女孩,多少年了,不再见到她,也不再知道她的点滴消息。她只是在我的回忆里,只能在我的回忆,但她一直不曾长大,还是那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还是那个可以用酒窝唱歌的清纯的小姑娘。若干年后,在一次同学会上,我才得知,暗恋着那个小姑娘的男生居然有好几个,而且他们也都跟我一样害怕着各种各样的斥责。在这次同学会上,我还得知,那个总是入我梦的小姑娘后来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读书,从此没有谁再知道她的下落。听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怅然袭满心头,顿觉满园的花朵都不再芬芳,也顿觉满桌的美味都不再可口……各自说完各自的往事,大家一阵唏嘘,又一阵哑然。静默中,窗外的冬雨声似乎更加清晰与明亮,窗外的远山似乎也更加遥远。片刻后,大家不再说过往的艳情,转而说着窗外的远山与大地,还说着许多关于这些远山与大地的历史和未来。在那样一个火锅沸腾的下午,在那样一个话语起起落落的下午,峨眉山的冬季似乎不再是冬季,窗外的冬雨似乎也成了春雨,而所有的料峭与冰寒,全都被火锅煮化,全都在彼此的调侃、追忆和唏嘘里成了伊甸园那样永恒的春暖花开。
  
  在这样的冬雨里,还有一个不错的打发日子的法子,那就是在书房里打开暖气,沏一壶欢心的茶,坐在窗前藤质的躺椅里,读一本自己欢心的书。喝着茶,看着书,任凭窗外嘀嗒的冬雨为这情景提供着背景音乐那样的伴奏。点点滴滴,犹如古琴声声,犹如木鱼阵阵,叮叮然又当当然,切切然又噗噗然,在滴答声的伴奏中读着每一个字,又在滴滴答答的垫底声里缓缓翻过每一页。这样整个下午就不再孤寂,不再被迷蒙的冬雨凛冽得心绪难定。但是,当你读到黛玉葬花,或是读到宝玉出走,或是读到贾府的败落,这时候窗外的冬雨声,会一声声加倍摧残着你最柔软的的部分,然后与林黛玉或是与贾宝玉一道,潸然泪下,慨然长叹。
  
  如果担心读书会读到伤心处,那就去蒙头大睡,蜷缩在被窝里,让被窝裹住你,让被窝暖着你,抚慰着你,你就尽可闭了双眼,竖起耳朵,暖暖和和地静听卧室外滴滴答答的冬雨声。这样的时候,别说是下冬雨,就是下冰雪或是下冰雹也无妨了。然而,在这样的时刻,最易忆起当年的人和事,尤其最易忆起那些曾经的艳遇和曾经的初恋。如果真有了这样的回忆,你就会获得格外的温情与温暖,而这样的温情与温暖与被窝一道会为你抵御着窗外寒冷的冬雨,诗化窗外那些参差错落的冬雨声。
  
  也许,情况又恰恰相反,你会因这样的回忆而更加伤感,伤感于冬雨袭来的莫名惆怅,伤感于记忆深处那些永远消逝的美好的时刻与醉心的瞬间。
  
  至于你此刻是不是这样,我自然无所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此刻望着窗外那棵被冬雨淋着的银杏,它金黄着,又飘零着落叶,今夜它不再为我挂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