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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雅平:“坝坝会”的龙门阵

刘颖 2020-3-30 08:46 951人围观 文学作品

在雅安,赶“坝坝会”曾是盛会
戴雅平/文
   “坝坝会”,是生活在雅安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经上千年时光凝成的经济活动,地方人文遗产。
   在雅安,赶“坝坝会”曾是盛会,至到今日,赶“坝坝会”仍然是老雅安心目中的愉快事,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家乡情结、文化情结……

1985年,赶坝坝会的村民喜笑颜开。

一、“坝坝会”的历史渊源
   北宋时,朝廷将茶叶贸易纳入国控物资,在蒙顶山下建“茶马司”,以茶易马。为贸易方便,规划在青衣江畔、苍坪山脚下建一座城,这座城叫雅州,统辖荥经、天全、芦山、汉源等县。
   这座城就是现在雨城区的老城区。公元1008年开建,1016年建成,作为宋国与大理国(今云南)、吐蕃(今西藏)贸易交流的物质集散地,古盐道、南丝绸之路、古茶马贸易的交通枢纽,“坝坝会”应运而生。
   1950年以前,“坝坝会”与城隍会连在一起,每年的三月初一开“会”,俗称“城隍会”或“三月坝坝会”。
   明朝隆庆二年编、民国重印的《雅安县志》收录有《庆祝城隍会碑记》,“自立州治来,三月出驾有会,万众鼓舞,醵金,积钱,昔年极重其事。人安物阜,人生其际,熙熙愉愉。蜀中推富饶者,必首推雅。”
   清初,张献忠剿四川,经济贸易大受影响,“坝坝会”衰落。雍正时代,湖广填四川,人口增加,文化复苏,“坝坝会”加入戏曲元素更热闹了。
   民国时期,城隍会被当时的政府叫为“农工商劝业会”。1939年西康省成立,省会定在康定。雅安作为抗日战争时期的大后方、西部交通枢纽,物流业兴盛起来,“坝坝会”规模也更大。1937年到1945年,西康省平均每年向国民政府奉献白银十一万两,黄金三万两,成为中国抗日战场重要的经济后援,康定声名远扬,与武汉、上海并称为“三大商埠”。而当时,西康省的实际省会在雅安县城,雅安城是实际上的西康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声名远扬的这个商埠实际是雅安县。
   1955年,西康省撤销,雅安由省会城市降为地区级城市。但是,赶“坝坝会”的习俗依旧被保持下来。

坝坝会人山人海 李新民/摄

二、民国时期的“坝坝会”
   我幺爸戴子浠说,他小时候,每年的“坝坝会”比过春节还值得期盼,还更热闹。
   三月初一一大早,装扮成鸡脚神、牛头马面、判官、小鬼的人们聚在城隍庙门口,良辰一到,鼓乐鞭炮齐鸣,人们抬着城隍爷爷、城隍婆婆神像,起驾,游过县前街,穿南正街,经西大街、中大街、东大街,走完老雅安通城,出老城门,停在河坝边(现红房子小廊桥边)。
   满街站满看热闹的居民和涌进城来赶热闹的乡下人。一路上不停有“节目”加进来。各家各户依自家条件,或加入一面锣、一面鼓、一只唢呐,或踩高跷,或狮灯、幺妹儿灯,或加入一台“高台”、“平台”,台上的人扮演成古戏曲人物,比如孙悟空、诸葛亮、白蛇娘娘、风流书生,各自摆出招牌姿势。
   游行队伍一到,装扮成小沙弥的幺爸戴子浠、扮成书生的四爸戴子滔,分别被抱上平台坐着,被伙计举着加入到队伍里去。他俩是不敢乱动的。
   吹吹打打,人们兴致勃勃地跟着游行队伍追,这一路要走上两三个小时。到了东行台,安顿好城隍爷、城隍婆神像,又是一番吹吹打打,唢呐、鼓锣,放炮、点烛,叩头、鞠躬,谢城隍爷保佑他们在此地安居乐业。
   礼毕,则开始观大戏。临时搭的戏台,每天上午、下午各演出一台戏,麻利、精彩的变脸,惊险、刺激的吐火……表演者贾培芝、周企何、陈书舫、竹晚秋……都是特地从成都请来的名角,还有雅安的川剧戏班彭海清等。持续一个星期,有一年的“坝坝会”开了半个月。
   戏台旁边就是热闹的“坝坝会”。小吃有挞挞面、冰粉、凉粉、豆腐脑、叶儿粑、锅贴粑粑、锅盔、包子、粉蒸牛肉等;生活用品有布匹绸缎、针线、镜子、金银首饰、钟表、家具等;勤劳的乡下人顺便捎些背篓等竹编进城来卖,还有茶叶、草药、香喷喷的腊肉。吃的、穿的、用的……琳琅满目。或以物易物,或用钱直接买卖。
   全城祭祀、狂欢,看大戏,品小吃,购物,老雅安人尽情地参与。
   那时的三月“坝坝会”由民间商会主办,上一年结束,推出下一年的会首。当会首是有面子的光彩事儿,说明有公德心,有担当,德高望重,家境殷实。会首带头出一笔钱,各商家自愿捐助。城里各家有钱出钱,没钱就出劳动力、出节目,没钱没劳力出几块板子搭台子也行。会首主持筹款、全局,开销有监督,收支都张榜公布。我的爷爷戴泽生是雅安的名中医,当过会首。
三、1950年以后的“坝坝会”
   1950年以后, “坝坝会”的地点改在朝阳街雅安人民广场,现在的假日广场处。
   雅安人民广场在1951年前是一座小山包。西康省建设厅成立后,将这里规划成人民广场,广场是省会的标配。雅安地委带领雅安人,“人民城市人民建”,用锄头、铁铲、背篓、撮箕硬是把小山包移走,推出“雅安人民广场”,广场边开出朝阳街,建起雅安图书馆、雅安电影院、雅安百货公司、雅安糖酒公司,附近是五金交电公司、雅安新华书店等,广场一带成为雅安的文化、经济中心。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坝坝会”由政府搭台,成为物质交流为主的“物质交流会”,雅安民间仍叫它“坝坝会”,它仍然是雅安人的购物节。
   2000年后,城市建设,广场被用来开发商铺、商品房,“坝坝会”依旧举办,地点多处,主题更丰富。
   50年间,只在特殊的时期没办坝坝会。坝坝会每次持续一个星期,人流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每个人至少去凑一次热闹。上世纪90年代,摸刮刮奖流行时,由民政部门牵头的抠奖坝坝会也在广场进行,那是别样的疯狂,高音喇叭激情高喊,“摸到一个电视机啰!”随即传来鞭炮锣鼓声,旋起一阵阵声浪与激情。
   到了“三月初一”,政府有关部门就用钢管、彩色编织袋、帆布在广场上搭起简易的大棚屋,一排一排的,一排又隔出N多间摊位,百货公司、糖酒烟草公司、五金交电公司、供销社等就入场了;雅安地区各县、周边地区、外省的商家来了;汽车、拖拉机、人力三轮车、板板车、鸡公车驮着大包小包来了;近郊的农人肩挑背扛带着土特产来了。商品琳琅满目,铁器、篾货、木器、布匹、小吃、家电……时代时尚物资,除了飞机、火车等,几乎都驮来了,继续引领着雅安人的消费潮流。
   2003年,雅安的“坝坝会”停办。那天我正好路过音乐广场,空旷的广场有几个城管守着不准摆摊,背着竹器赶会的农人满脸茫然、沮丧。我打电话问工商管理局的朋友,他回答:“为了社会治安稳定,坝坝会取消了。坝坝会尽卖些处理货。”
   我记不清过了几年,“坝坝会”恢复。时间不仅仅在三月,其他月份也办;地点多了,雅安体育馆、音乐广场、正黄广场、某小区广场等;主题丰富了,汽车专场、房产专场、玉器专场等。这几年每年的八月初,音乐广场还举办以人与自然为主题的“熊猫电影周”坝坝会,五天,放坝坝电影,展览人与自然摄影作品。
   时代进入电气化、信息化,物资丰裕,微商、快递、超市兴起,人们购物形式“多元化”,“坝坝会”依旧顽强地在雅安开办,只是规模大大缩小。我只有知晓,都要去转转,虽然人少多了,但“坝坝会”依旧是“淘宝乐园”。
四、赶“坝坝会”之愉快
   先说上世纪70年代。
雅安是雨城,农历三月七天不下雨,简直不可能。广场是土泥巴地,一下雨,地上是烂泥浆,太阳一出来,人一多,脚步带起灰尘,在里面挤一圈出来,人人变成灰姑娘,个个“蓬头垢面”,抬手往脸上抹下汗,立马成花脸。但是每天仍是人挤人,同伴被挤开是找不回来的,喊不答应,那是人的海,声的无底洞。一般在进去之前相互约好,“我们在电影院门口第一根柱子下见,不见不散”。
   小时候,春节一过,我就盼着“赶坝坝会”;终于到了,母亲一定会带着去;读初中、高中,就和同学一起去。那时候,包里没钱,但就是喜欢去,开眼界,寻新奇,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听南腔北调的声浪,摸一摸散发着棉香的花布,瞧一瞧漂亮而矜持的女售货员,看包头帕子的农民买回全年用品的喜悦。我猜想,肯定很多人和我一样,看了,陶醉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得到了满足,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们的生活好富足。
   会过日子的家庭主妇们一般都是最后一天买东西。坝坝会摊位上的商家大多都是国营单位,最后一天,公司会处理一些货;个体商贩、农人不想把货再驮回去,也降价。于是,七天坝坝会,天天都人多,人们总能买回价廉物美的东西。落满灰尘怕啥,回去洗洗就好了。
   80年代小商小贩多了,商品品类多了。小吃进场了,“坝坝会”成了好吃嘴的天堂。哒哒面、豆腐脑、酸辣粉、汤圆、醪糟、凉面、锅盔、洋芋花、蛋烘糕、香辣豆腐干、麻辣串、臭豆腐……一家挨一家,食客雀跃。广场里条件有限,用水不方便,那时没一次性碗筷,有的商家就在飘着一层黄油、腻哇哇的液体盆里洗碗。但是,入了“坝坝会”的堂,双双牛肉、程凉粉、永平面、继红抄手、夫妻拳头酸辣粉……品牌打响了。
   90年代,工厂、供销社、五交化、百货公司搞承包,企业改制,引进国外工业化生产线,乡镇企业、民营企业兴起,商品丰富了,电视机、洗衣机、自行车等大件不再凭票购买,摆在“坝坝会”待售。
广场内商摊毗邻,琳琅满目。朝阳街、沿江路小商小贩的地摊子、游动三轮车摊摊,首尾相连,熙熙攘攘,水泄不通。农产品交易搬到人民路,锄头、粪桶、犁耙、拌桶、背篼、簸箕、晒垫等等摆满街两边。
   人们依旧看热闹,摩肩接踵,人挤人,前胸贴后背。与往昔不同的是,雅安人开始杀价!场面更热闹,摊位上录放机开得震天响;有的地摊子的摊主,激情飞扬,着奇装异服,努力站得高高的,手舞足蹈,经典呐喊应该载入史册:“快来看,过来买,不买要后悔”,“跳楼价,跳楼价,统统一元啦,上当受骗才一元”,“比到买,看到买,不买要扯拐”!
2000年前后低档货、伪劣产品、处理货挤进“坝坝会”。
   经济越来越好,物质越来越充裕,人们的吃穿用度变得讲究,购物渠道多元化,雅安人的购物节“坝坝会”衰落了。
“坝坝会”的历史,是雅安经济最生动的写照;它的兴衰是社会运行的必然;它的衰,也是好事,激励我们的物资生产做精品、开发新产品。
   现在,依旧有人和我一样热衷于赶“坝坝会”,“坝坝会”的商品确实比较便宜。我们不是冲着“便宜”去的,赶“坝坝会”是一种情结,它,已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2020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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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坝坝会”上的吆喝

   在八九十年代,穿白网鞋是非常“港”的装扮。那些“操哥”“操妹儿”平时稍微弄脏了一点,还要用白色粉笔去遮挡污渍。所以,卖白网鞋的尤其引人注目。鞋摊边围了一堆堆小年轻,试试这双,换换那双,好在老板不介意,还不断说:“没得事,没得事,随便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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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伍老师卖打药,他的几句广告,至今还留在我脑海中:“日不拢耸,猫钻灶轰,孙悟空大闹天宫,屁股一踵,妨碍交通……”
   坝坝会快要散会的时候,也是非常热闹的时候。商家们巴不得将商品全部清仓处理。有的铆足了劲儿大声吆喝,竭尽全力吸引人们围到自己摊位前,有的张贴着醒目的黄色条幅“挥泪告别雅安”,还有的疯狂上演“买一送一”。
原作者: 戴雅平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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