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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晴梵的革命生涯与关学研究 (第二部分)

新文人画院 2020-11-5 09:21 1598人围观 艺术动态

今年是北宋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张载诞辰一千周年。张载,字子厚,北宋汴梁人(今河南开封),因父张迪葬于陕西眉县横渠遂寓居横渠,人称“横渠先生”。张载与周敦颐、程颐、程颢、邵雍并称为“ ...


       【导语】
       今年是北宋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张载诞辰一千周年。张载,字子厚,北宋汴梁人(今河南开封),因父张迪葬于陕西眉县横渠遂寓居横渠,人称“横渠先生”。张载与周敦颐、程颐、程颢、邵雍并称为“北宋五子”,由他及其门人开创的“关中学派”是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重要理学学派之一,张载的“关学”与周敦颐的“廉学”,二程的“洛学”,朱熹的“闽学”齐名,人称“濂洛关闽”四大学派,他提出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四为句”,是中国知识分子共同的精神旨趣。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思想家,由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中国报道》人物访谈栏目、《封面新闻·家宽文化》栏目、四川省新文人画院、四川文化网、四川家宽文化艺术中心联合推出系列宣传文稿,以弘扬张载及其关学的学术精神。

党晴梵的革命生涯与关学研究

○魏 冬
(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西安,710000)

关学肇始横渠夫子张载像

摘 要:党晴梵是民国时期用现代学术视野研究关学的重要开拓者。从思想发展历程的角度来看,关学是随着党晴梵的革命生涯和学术兴趣逐步凸显出来的一个思想主题。完成于1913年《冯翊耆旧传略》是先生在民国初期基于当时革命需要,彰显地方文化传统、鼓舞革命精神的作品;完成于1929年《明儒学案表补》是先生在革命进入低谷、潜心学术研究,勾沉明代儒学源流并为之补亡的作品;完成于1931年的《陕西文化的过去和未来》是先生开始关注陕西地方发展,梳理陕西文化脉络并分析其社会原因、倡导文化复兴的作品。这三部作品都体现出党晴梵对关学关注的不同切面和角度,是其集中展开关学研究的前期准备作品。而先生在1933—1935年完成的《关学学案》诸稿,则不但集中体现了先生的精神世界及其对关学人物的品评认知,更充分体现了先生对关学的切入角度、学术视野、研究方法,是其关学研究的代表之作。通过对党晴梵先生五十岁之前生命历程的追述和以上四个与关学相关著作的考察可以看出:以“宗国”情怀为根基的道德、气节、事功、文学四个方面构成了先生“关学”的基本内涵,这和关学最初将气节、事功、文学排除在外,“专为理学辑”的倾向不同,而是党晴梵立足于当时社会需要,对清代关学认知的接受和提升,对传统关学精神的聚焦和彰显。同时和可以看出:注重道德、崇尚气节、经世致用的精神追求以及立足现实、尊重传统、敢于“疑古”、重视实践、开放兼容,是党晴梵建构关学的主要思想倾向。党晴梵借助对关学人物的集中抒写以寄托个人情感志抱的表现手法,对当今关学研究中具有重要启迪。而其结合文献考述与社会分析,从社会之经济、政治、文化角度深入探讨关学思想成因,从古今中西比较的角度诠释展现关学的历史地位的做法,不仅是对传统关学史研究的重大突破,而且对当今的关学研究领域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近现代学术转型的社会背景下,党晴梵因其开风气之先的开拓性贡献,而应该在现代关学研究史上享有特出之历史地位。

关键词:关学 党晴梵 冯翊耆旧传略 明儒学案表补 关学学案

先生党晴梵(1885—1966)

二、明代学术背景下的关学源流梳理

  1914年,党晴梵在陕西第二师范任教。然而革命形势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是年3月,白朗起兵入陕。6月,袁世凯趁此机会将调陕西都督张凤翙进京,而派其爪牙陆建章主持陕政。陆建章在随后升任威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后,为巩固其在陕西的统治,大加裁汰陕军,将军行署和各机关人员多用皖籍,又大搞特务恐怖活动,严密监视民众,常因搜捕革命党人而出动数营兵马,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还在西安广设妓院,大开烟禁,大增税目,肆意敲诈搜刮陕民。陆建章在陕的作为激起了各方人士的不满与义愤,陕民多次爆发“反袁逐陆”运动。在这种形势下,先生不得不离开学校,与同乡肖西臣、杨季石、刘进臣等诸君,奔走号召,秘密联络,冀图倒袁逐陆。因先生在位于大荔的第二师范任教,于是在1915年被推举派回合阳,发展革命力量。在合阳,县知事胡瑞中与先生相见后,意气相投,于是请先生出面筹办合阳中学。起初先生为之踌躇,然考虑到有利于联系在合阳警察局的武装力量,遂答应此事。此后,先生奔走联络三个多月,顺利完成筹备工作。于1916年初,正式创办合阳中学,先生任校长。然而袁世凯于1915年12月13日改元洪宪,复辟帝制,更激起全国人民愤怒,各地纷纷起兵讨伐。1916年初,南南轩等二十多人开会研究驱逐袁世凯心腹陆建章的武装起义,不幸被奸细告密,被捕就义。3月,郭坚、耿直率领逐陆军到白水与曹世英、高峻的革命武装汇合,由高峻任司令,正式宣布起义,举起了西北护国军的大旗。起义军转战陕北,攻下十余座县城,使陆建章大为恐慌。为镇压义军,陆建章任命原陕南镇守使陈树藩为陕北镇守使兼渭北“剿匪”司令前往镇压;同时又命其长子北洋陆军少将、第一旅旅长陆承武率“中坚团”赶赴富平进攻郭、曹。当陆承武率军到达富平后,由于陈的部下胡景翼阵前反戈,而使“中坚团”全军覆没,陆承武本人也被生擒。史称“富平兵变”。5月9日,陈树藩在胡景翼、郭坚等人的拥戴下,就任陕西护国军总司令,宣布陕西独立,逐陆讨袁。随后,陈树藩通过谈判护送陆建章出陕,于5月18日自任陕西督军,通电全国。“讨袁逐陆”运动在陕西取得胜利。共和再造,陕督陈树藩改编军队,陕东讨逆军被拨归王飞虎部。而先生也因他去后合阳中学停办,而复至陕西第二师范任教员。
  然而,陈树藩上台后,又很快导向反动的一面。1916年6月6日,袁世凯在全国人民的唾骂声中死去。6月7日,陈树藩即通电全国,取消陕西独立,吹捧袁世凯为“中华共戴之尊,民国不祧之祖”,此举遭到于右任等陕西革命人士的斥责,但却受到袁世凯的继任者段祺瑞的大加赞赏。6月10日,段祺瑞发出命令,委任陈树藩为将军府汉武将军,7月,正式任命陈树藩为陕西督军。自此,陈树藩投靠段祺瑞,积极扶植个人势力,打击革命力量,成为北洋军阀皖系军阀的得力干将。1917年9月,孙中山在广州组织军政府,宣布护法。陕西革命党人焦子静被孙任命为“护法军陕西招讨使”,回陕策划响应西南护法斗争。是月,革命党人高峻任骑兵团团长,驻白水,联络在凤翔的革命党人郭坚、耿直,谋起兵讨陈树藩。孙中山任命耿直为陕西靖国军招讨使。10月,焦子静二次回陕,与高峻、郭坚、耿直密约,高在白水发难,耿在省城起事,郭就近支援,一举擒拿陈树藩。10月29日,郭坚率兵由凤翔驰援西安,与西安发难失败撤出的耿直会合于户县,随即将部队开往周至,召开官佐会议,宣布成立陕西靖国军,首举陕西靖国护法大旗,“反段倒陈”运动自此拉开序幕。
  在此先后,先生也与萧西臣、杨季石、郭海楼等西走三原,参与组建陕西靖国军,与伪督陈树藩进行斗争。当时,郭坚任陕西靖国军总司令,先生任秘书长,主司文笔,参与戎机,有名的《靖国军宣言书》就出自先生之手。1918年8月8日,于右任、张钫通电全国,分别就任陕西靖国军总司令和副总司令,统一了靖国军编制。郭坚任第一路军司令,先生任陕西靖国军第一路参谋长、西路财务处处长兼凤翔城防司令等职。11月,创办靖国军第一路机关报《捷音日报》,任社长。军旅之余,开始研读西方社会科学著作,接触马克思主义学说。1919年,伪督陈树藩纠集北洋军、奉军和镇嵩军进攻靖国军。2月,先生代表靖国军西路军与北洋许兰洲谈判。[1] 5月,倡议在凤翔建立右辅中学。1920年,《捷音日报》被迫停刊。7月,直皖战争爆发,皖系战败,段祺瑞下台,陈树藩失去靠山。1921年5月25日,北京政府宣布免去陈树藩职务,由直系第二十师师长阎相文出任陕西督军。“反段倒陈”运动结束。
  直系军阀入陕后,阎相文率北洋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等部督陕,对陕西靖国军采取既压又拉的手段,欲强行收编。同时,冯玉祥还积极向阎相文建议,力主除掉郭坚,以达震慑陕军目的。8月13日,郭坚被邀来西安,为冯玉祥设宴暗杀。此事发生,陕局遂陷于僵持状态。阎相文无法收拾,不几日就吞服鸦片自杀。冯玉祥取得了陕西督军的地位。而靖国军亦由于郭坚被杀,从此一蹶不振,逐步走向衰亡。9月1日,胡景翼宣告取消靖国军名义,所部隶属直系接受改编。于右任在三原无法立足,就把靖国军总司令部的旗子插到武功杨虎城部,后又退到凤翔。1922年1月,胡景翼查封靖国军总部,5月杨虎城武功失利北撤陕北,6月于右任从凤翔微服出走,绕道甘川赴沪,郭坚部下党玉昆、麻振武等被刘镇华改编,陕西靖国军及护法靖国运动就此结束。而冯玉祥在1921年8月诱杀郭坚后,即悬赏通缉党晴梵。先生只身离开西安,经高陵、三原潜回合阳。后跑往山西,冯军败后,才回西安。王德荣《党晴梵先生事略》说:“先生回陕举事,开初的几个主要共事者蒲城郭坚,澄城耿直,合阳萧西臣、杨季石等,除耿直战殁于蒲城之役外,其余三人均相继在相互残杀中遇害,到此只剩先生一人。遭此变故,先生情绪大受挫折,追思以往,不免多感伤之辞。屡屡发出‘蔓草荒烟旧战场,前尘如梦鬓如霜。而今莫问中原事,屠狗乞儿俱称王’,‘干戈满地余雁户,三年风雨伴龙瞍。无端夜半闻鼙鼓,我亦羞见旧战袍’。乃至‘三年徒作嫁,毕竟为谁亡’的感叹。当年‘我来便挟如椽笔,为尔据鞍草檄文’的豪情已消磨殆尽,其内心的痛苦与不平可见。”[2] 这大概是党晴梵此时悲痛心情的真实写照。
  1922年奉直战起,冯玉祥离陕,刘镇华升任督军兼省长。1923年全省各地代表通电反刘。刘为了借重先生才望安定局势,固请先生出山,而此时先生正处在面对纷纭的军阀混战,不知谁为中坚的情况下,遂应任督府秘书,继又兼任憨玉琨师部参议。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直系政府垮台,段祺瑞被推为执政。刘镇华看局势已变,亦急忙摇身一变,通电拥护段祺瑞,即命令驻守豫西的镇嵩军大将憨玉昆迅速向河南扩充地盘。1924年末,先生随憨玉昆军入河南。驻军潼关,守候观望,踟躇不前。先生与固始吴古岳先生力谏三日不听,后又窃知其心怀叵测,欲与民军作对,遂愤而离开憨部归隐西安。
  1925年先生回西安后,杜门谢客,日亲笔砚,回顾多年亲历亲见亲闻的事,写起了回忆录。先后撰写成《靖国军战纪本末》两卷、《靖国军死事人物小史》一卷、《弓衣漫记》两卷、《陇畔拾闻》三卷,真实的记录了陕西靖国军一段轰轰烈烈的革命史实。同时还写了不少诗。有表明心迹不敢自弃的“归来长铗莫轻弹,四十蹉跎兴未阑”“我辈行藏关世运,泪珠切莫背人弹”;有感时伤乱,忧国忧民的“中原龙斗成何世,旷野鸿嗷总关情”、“莽莽神州惧沉陆,悠悠谁起振吾族”等。可见先生这时身虽隐而志未销,其心并未忘革命。“男儿切莫负须眉”就是他当时对自己的警策和对未来的期许。1926年,已投靠直系军阀,先年被陕人赶出潼关的刘镇华再度领军入陕。4月,刘镇华围西安,久攻不下,西安城围。先生襄助杨虎城、李虎臣策划守城事宜。其间先生还著《待庐变风集》,并就其家藏及长安段氏翰墨堂所藏历代碑帖法书,作《论书》绝句百首。11月,冯玉祥五原誓师,引军南下援陕,镇嵩军撤围。此时西安城中十万居民,死难者过半,四乡破坏不堪。先生当时这样写道:“自春徂夏,四乡多垒,烽燧弥天,流亡载道,不堪目睹。正如王右丞所谓‘万户伤心生野烟’时也”。[3] 然而解围后,先生又遭耿庄等人猜忌,长安难安,遂于1927年春,携眷东去,在朝邑小住后东渡山西,避居运城之潞村。而《明儒学案表补》就是党晴梵1929年七八月间在潞村完成一部重要学术著作。

       关于《明儒学案表补》的著作缘起与著述时间,《明儒学案表补》手稿本中的《叙言》说:

       《明儒学案》一书,为吾国学术史中重要著作,但其体例颇似正史之例传,读者不免苦其头绪纷繁,所引各儒学说,亦汗漫而不集中。己巳之夏,避地河东。适儿子伯弧、仲弢自上海、日本两地留学归省,随侍在侧。藉兹假期,与之讲述宋、元、明、清学术源流。郇瑕之地,卑湿炎热,亦消暑之一助也。因取黎洲书为蓝本,参之《明史》暨各儒语录,成《明儒学案表补》一卷。考《宋元学案》,梨洲原本有表,不足者,全谢山(祖望)补之。后来黄、全两家原表缺残,又由道州何仙槎(凌汉)、子贞(绍基)乔梓补之。兹作亦全、何之意也!庶几俾治明代学术史者可以一目了然,不烦考索而知各儒师承之所自,或亦有补于黄氏书也耶?[4] 

其《后记》又属曰“全谢山曰:‘世有大儒,绝不别立宗旨,譬之大医国手,无科不精,无方不备,无药不用,岂有执一海上方,而沾沾与人曰,舍此更无科、无方,无药也。近之谈宗旨者,皆海上方也。’ 所谓今日之‘学术综合’,亦即此意。民国十又八年八月二日,亭午大雨,炎威退舍,睡暮薄凉,晴梵记此”。[5] 由此可见,《明儒学案表补》完成民国十八年(1929年,44岁)七、八月间,是党晴梵先生为其子伯弧、仲弢讲授《明儒学案》时的作品。其目的,并非别立宗旨,而是为了解决了黄宗羲《明儒学案》无表的缺憾,“俾治明代学术史者可以一目了然,不烦考索而知各儒师承之所自”。[6]
      党晴梵的《明儒学案》具有三个特点。其一,为了全面展示明儒学问师承源流关系,党晴梵在《明儒学案表补•凡例》中提出:“各表皆以黄氏原书为依据。惟河东学派,增入文清公弟子六十八人,据《文清公实行录》。三原学派,增入康僖门人十人,苑洛门人杨椒山及其弟韩五泉,谿田弟子一人,据《关学编》。蕺山学派,增入念臺门人三十五人,再传弟子一人,则据全谢山《鲒埼亭集》。” [7] 这就使明代儒学的传承源流关系更加充实、完善。其二,为了明晰体现明儒之间学术的源流关系,党晴梵提出用线段的虚实走向勾勒明儒之间学问源流的办法,在《凡例》中,他提出:“表中所画直线,明其渊源之所自,私淑其学而未及门者,则以虚线隶之。《宋元学案表》,仅有姓名,兹表并注明爵里,及主要学说,或加按语。”[8]在《明儒系统表第一》,他还提出:“线左转者,表示其进步;线右转者,表示其保守”,[9]用连线的走向,直接明瞭的表示了明儒之间思想的发展变化趋向。其三,党晴梵并不仅仅局限于对明儒学术源流的展示,他更而深入的发掘明代儒学发展的特点及其原因。为此,他特别做了《明儒学案表补》《叙录》,分为“性理学与心学”、“明儒系统及其派别”、“文化来源(禅学与宋学)”、“经济背影”、“政治关系”、“地域,阶级,及其气象”、“语录,道统”、“学术价值”、“结论”九个部分,不仅提纲挈领的论述了性理学与心学称谓的起源、明代儒学发展流变的主要派别、思想要点、表现形式、人格气象、学术价值,而且从经济、政治、地域、阶级分析的角度分析了明儒学术发展社会原因。
       《明儒学案表补•叙录》对明代儒学发展的基本特点和原因的分析,是该书中最能体现作者思想方法和基本观点的特出之处。此文最后经进一步修订,以《明人学术之探讨》,发表在《廿四月刊》1935年第1、2期上。如对于明代南北学风之差异,党晴梵概括说“北人朴实主敬,故多宗朱;南人活泼主悟,故多宗陆”。[10] 对于明代儒学的形成原因,党晴梵先生提出:

       其实宋明人之性理学说,自是当时中印文化接触以后,产生出新文化之结果。亦即当时中华民族实际生活之所反映。如果吾人以现世之眼光观察,对宋明学说,未有不觉其已成过去。但一时代,一民族,自有此时代,此民族之社会生活,而后乃能建筑一种哲学体系。此体系之完成,尤不能不视其历史背景与社会背景,所以欲明白现世文化,更不能不明白前代文化也。[11] 

       基于此,党晴梵从思想来源、经济背影、政治关系三个方面考察了明代儒学产生发展的原因。首先,从思想来源来说。党晴梵提出:“明人学术,毫不能出宋人言性,言心,言理,言气,其理论精粗遂有不同,其见解浅深虽有不同,要其学术探讨,仍属性理学范围,(近人有谓为‘内省的哲学’者),所以言中国学术史者,每划宋元明为一时期”。[12]基于此,他分析了印度佛教在晋唐以来在中国的传播,从儒释道三教文化的关系特别是禅宗论及其对宋代理学形成的影响,指出:“禅学与宋儒思想之发生关系,由来已久”,[13]由于禅宗在唐代以来的发展,“由此影响儒家思想,遂有朱陆两大派别。朱之‘道问学’,完全是看话功夫,即物穷理,是先慧后定;陆之‘尊德性’,完全是默照功夫,‘六经注我’,亦即先定而后慧。可知宋儒思想根据,禅学实为其重要部分。”[14] 进而他还指出:“宋儒不但思想中渗入禅学成分甚多,即形式外表矣多取法禅家,所以儒家亦有语录”,[15] 对于道统,他指出“宋人对道统所争甚烈。迨及明人,亦不斤斤于道统也”,[16] 由于明人学术与宋人学术及禅宗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是则欲知明人学术,非先知宋人学术不可,更非先知禅学不可,历史演进,文化渊源有如此者。”[17] 其次,就经济背景而言。他指出:“明初,生产充裕现象,决非唐宋所能及。关市之征,宋元颇繁琐,明初务简约,其社会交易亦较前代进展。至盐法、茶法、漕运、织造,皆有定制”,[18] 而且在赋役上有优免制度,且学校与科举并重,对入国学者皆有经济供养制度,“执政者提倡于上,化民成俗,所以诸儒讲学,不患供给无出,书院圣生徒之盛,有由来矣。衣食住之基本欲望已多解决,而求知之文明欲望,势必发达”,[19]由此明代前期儒学兴盛有其经济基础。至于明代后期,“劳民伤财,视武宗过之。万历以后,营建织造溢经制数倍,加以征调、开采,民不得少休……盖二百年来,民殚残久,”[20] “及于晚明,江南尚未十分残破,讲学之风,犹有继起,如东林、蕺山。北方则河东、三原而后,因生计影响,消沉已极,阗其无人矣。加以饥馑荐臻,干戈载道,秦、豫、晋、陇,赤地千里,当此之时,谁复能坐皋比而侈谈性命也?”[21] 其三,从政治关系而论。他提出:“明代学术固由于禅宗与宋儒之思想遗传,而背影之犹有关系者,则为上层阶级之提倡,即荐举盛行、学校广设,与科目之统一”。[22] 就荐举而言,由于“上层对于讲学之士,推崇礼貌,备极隆重,学者耳浸目染,无不向慕,而讲学遂成一世风气”,[23] 加上科举科目统一,以《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性理大全》“此三《大全》实支配一代学术思想而为其根底,”[24] 国家广设学校而“厚其廪饩,月课经义,此亦促成潜心讲习之一原因也”。[25] 总之由于“在上者提倡不遗余力,又以有系统之著作以支配其学术思想,学子亦以科目之需要,荐举之隆崇与学校之培植,无不濡染沉浸于性理之说,讲习传授,蔚然成为风气。其杰出者,更由此表现人格,创造学说,超出于八股生活之外,钟毓南北儒宗,如河东、崇仁,其后流行传播,愈益精进,则白沙、甘泉、姚江、东林、蕺山,支派竞流,柯根并茂矣!”[26] 可见,与《明儒学案》相比,党晴梵对明儒学术的研究就不仅仅是分剖流派、文献摘要和扼要评述,而是进一步深入到历史文化和社会背景等多方面的分析研究和学术评价,体现了现代学术视野、观点、方法在传统学术史上的运用。他的这些观点,就现在而言或许缺乏新意,但在学术范式尚处于转型探索阶段的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则显得尤为可贵。
       更值得注意的是,党晴梵在《明儒学案表补》中对明代关学的关注。他不仅对明代关学的发展流变给予了简要的概括,在该书的《叙录》中,党晴梵明确指出:

       河东薛氏(瑄)闻月川之风,崛起于北方,主“力行读书”。传之关学,吕泾野(柟)集其大成。三原其别派也,康僖(王承裕)为端毅(王恕)季子,悃愊无华,“即物穷理”。传其学者,则马谿田(理)、韩苑洛(邦奇)。韩又传之斛山(杨爵)、椒山(杨继盛)。黄氏所谓:“风土之厚,而又加之学问者也”。(见《三原学案》)[27]

       而且,他还根据《关学编》《明史》等史料,将明代关学学人编入《明儒学案》。今考其著作,党晴梵在《明儒学案表补》中对关学的增补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大量增补了河东学派陕西一带的薛瑄门人。黄宗羲《明儒学案》卷七、卷八《河东学案》仅收入薛瑄、阎禹锡、张鼎、段坚、张杰、王鸿儒、周小泉、薛敬之、李锦、吕柟、吕潜、张节、李挺、郭郛、杨天游15人。[28] 党晴梵则根据《关学编》等史料,用实线标明了以上诸人之间的师承关系,著名每人的学术要点,而且根据《文清公实行录》增入薛瑄弟子六十八人,其中陕西籍的有:孙辀,陕西韩城人,太原府同知;郭震,韩城人,芮城训导;张聪,韩城人。高辅,韩城人。贾琰,韩城人。洪洞知县。江湖,潼关人,知州。张泽,潼关人,知县。赵春,长安人,知州。段盛,韩城人,平陆县丞。史华,韩城人,介休县主簿。刘琛,韩城人,大同府经历。冯紞,韩城人,广钧县主簿。梁博,韩城人。贾刚,韩城人,鸿 寺序班。吉节,韩城人。以上15名及门弟子和“当系私淑其学之士”的韩城人张敏,共16人。[29]再加上原有的张鼎、段坚、张杰、周小泉、薛敬之、李锦、吕柟、吕潜、张节、李挺、郭郛,则河东学派中陕西人士共27名,由此可见河东学派在关中传播之盛。党晴梵对薛瑄陕西门人的搜集,对研究河东学派关中之传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其二,对于三原学派,黄宗羲《明儒学案》卷九《三原学案》收入王恕、王承裕、马理、韩邦奇、杨爵、王之士6人。党晴梵则据《关学编》补入何永达、杨继盛、韩邦靖,以及王承裕门人马理、秦伟、郝世家、雒昂、张原、李绅、赵瀛、秦宁、王佩、李结10人,以上共13人。[30] 进一步丰富了《明儒学案》中《三原学案》的内容。其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三原学案表补》中,党晴梵用虚线表达了韩邦奇、王之士与王恕之学的关系,说明了其对韩邦奇、王之士与王恕的关系是“私淑其学而未及门者”的关系,[31] 这对研究朝邑韩氏之学、蓝田王之士与三原王氏之学的关系具有启发意义。笔者曾考察韩邦奇、王之士与三原王恕、王承裕等人的学术关系,发现二人并非三原人,与三原之王恕、王承裕、马理等也无师承关系。那黄宗羲何以将此二人及其门下弟子归之《三原学案》?笔者曾为之疑惑不解。后来考察方明白:黄宗羲的《三原学案》,乃是他在设立了表明了关中学者对河东薛瑄之学直接继承关系的《河东学案》之后而设立的。这一学案人物的特点,是虽与河东之学没有直接的师承关系,但在学风上与薛瑄的一致性。其所谓“关学大概宗薛氏,三原又其别派也。其门下多以气节著,风土之厚,而又加之学问者也”(黄宗羲:《明儒学案•三原学案》),[32] 这并不是说《三原学案》中的人都与三原王恕、王承裕具有直接的师承关系,而是说他们具有相通的学风,《三原学案》中的“三原”一词,并不是说此学案中所有人物都属于三原人或者与三原学者有明确的师承关系,而是借“三原”一词来标举明代关学河东之传而外者。党晴梵先生在《三原学案表补》中对《三原学案》诸学人关系的表示,对笔者也是很好的启示和印证。 
       除以上之外,先生在《明儒学案表补》中还提纲挈领的表明自己对文化传承的态度,其在《叙录》中云:

       吾人今日固不必悭悭以保守国粹,死守固有文化;必须开拓眼界,建筑现代新文化,如此才能不为天演淘汰,才能合于现代生活;然而对于固有文化之遗产,倘一但敝屣视之,直等于无历史之民族,新文化又何由建筑?一出大门,不识一人,固属不可,自身不知自身高低,亦属愚骀。[33] 

党晴梵先生这种新旧兼容的思想,大抵与先生的家庭环境和早年经历、接受教育密切相关,在当时或倾向与保守国粹、或倾向于全盘西化的思潮中,亦属难得可贵。

【注释】

1、马凌甫《回忆中的陕西靖国军》说:“乃本‘联许倒陈’的方针,于二月十五日派党晴梵往扶风与许兰洲接洽,所提的要求是:(一)只求与许司令妥协,决不与陈树藩合作。(二)双方各守原防,维持现状。(三)保全叶军安全出境。许兰洲对于收拾陕局很感兴趣,一切问题,似乎不难商量,就是对于各守原防不能同意。晴梵乘夜归。”参见马凌甫:《回忆中的陕西靖国军》,载《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中国陕西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中国陕西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 1962年。

2、王德荣:《党晴梵先生事略》。载王德荣、党文兴主编《党晴梵先生遗墨》,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211页。

3、王德荣:《党晴梵先生事略》。载王德荣、党文兴主编《党晴梵先生遗墨》,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211页。

4、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2页。

5、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74页。

6、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2页。

7、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3页。

8、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3页。

9、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12页。

10、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8页。

11、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9页。

12、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廿四月刊》1935年第1期,第63页。

13、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廿四月刊》1935年第1期,第61页。

14、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廿四月刊》1935年第1期,第62页。

15、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8页。

16、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9页。

17、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廿四月刊》1935年第1期,第63页。

18、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5页。

19、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5页。

20、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6页。

21、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6页。

22、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6页。

23、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7页。

24、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7页。

25、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7页。

26、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7页。

27、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4页。

28、参见黄宗羲著、沈芝盈点校,《明儒学案》,中华书局,1985年10月,第109-157页。

29、参见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20—23页。

30、参见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24—27页。

31、参见党晴梵:《明儒学案表补》,党晟所藏党晴梵手稿本,1929年8月,第24、25、26页。

32、参见黄宗羲著、沈芝盈点校,《明儒学案》,中华书局,1985年10月,第158页。

33、党晴梵:《明人学术之探讨》(续),《廿四月刊》1935年第2期,第9页。


(共四部分/第二部分)

【作者简况】

       魏冬(1977年2月生),男,字北陆,号柏麓、柏庐、北庐,玄英子。陕西合阳人,中共党员。中国哲学专业博士(后),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副院长、教授,西北大学哲学学院硕士研究生导师。2012年陕西各界清明“祭孔文”的执笔者。曾长期在藏工作,为西藏自治区首位哲学博士后、西藏重大社会现实问题研究专家库专家、西藏自治区宣传文化系统文化名家暨“五个一批”人才(理论界2人之一)。当前学术兼职主要有:韩国大邱教育大学校礼节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院员、柬埔寨柬中文化友好协会中国区学术交流部部长兼文化导师、中华孔子学会理事、陕西省孔子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西安周易研究会副理事长、国际汉唐学院特聘研究员、四川省新文人画院人文研究所所长、四川省家宽艺术研究院学术导师、眉县横渠书院特聘研究员、西安实验职业中等专业学校“贡院大讲堂”主讲人、西安市航天城第一中学文化顾问。

       长期从事儒释道三教与藏汉文化关系研究,熟悉汉、藏两种文字。研究重点有:周易哲学与文化研究、道家经典文献研究、张载关学研究、藏传佛教文献研究。目前在张载关学、易学、庄学、藏学、场有哲学、西藏教育等研究领域出版著作12部,发表学术论文四十篇(部)。学术成果多次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西藏党委宣传部、西藏民宗委等部门采用,被《中国民族报》、中新网、新华网、《中国报道》、《封面》、四川文化网等媒体报道。本人事迹多次在《西藏日报》《湘大校友》等媒体报道。

       现主要从事关学研究与民间推广传播,以“关学后劲”自励。


【纪念张载诞辰一千周年文库集】
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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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魏冬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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