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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东升|第十二届鲁迅青少年文学奖四川赛区专家评委作品展

陌潇尘 2021-6-7 20:55 619人围观 文学动态

周东升,安徽霍邱人,现任教于西南交通大学中文系,主要从事现当代诗歌的研究与批评,担任新诗理论、新诗鉴赏及新诗写作等课程的教学工作。

12届鲁迅青少年文学奖四川赛区

专家评委周东升为参赛选手祝福


专家评委简介

周东升,安徽霍邱人,现任教于西南交通大学中文系,主要从事现当代诗歌的研究与批评,担任新诗理论、新诗鉴赏及新诗写作等课程的教学工作。


随手记三十三则

 

周东升|文

 

 

1、有人把新诗的发明比作是第二次发明自行车。于是,有人嗤笑,为新诗就像说了两遍的笑话;有人不平,为新诗在比喻中失去了原创性。其实,没事去打打乒乓球,就会明白,这里实在没什么可笑的也没什么可愤的:乒乓球源于英国,却是中国的国球。

 

2、为什么有的书读不懂?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能够读懂的书我们读得太少了。对于新诗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有人说读不懂新诗,脸上洋溢着自得之情。这和一个乞丐拒绝金币一样难以理解。

 

3、新诗对读者非常挑剔。有些诗因你的年龄而拒绝你,有些诗因你的信仰而拒绝你,有些诗会讨厌你的性格和怪癖,有些诗还抵触你的知识结构。一般而言,诗并不挑剔读者的性别,没有诗专为女人或男人而生。新诗的挑剔实则是新诗成熟的标志,它,对你的误解、不解或咒骂已经无所谓了。

 

4、我们没有办法不预设的观念读诗,这是我们随身携带的局限。我们能做的就是,扩展这种观念,让它由一种变成多种由偏见变成广见,由浅薄变得深入。假如固守自己骄傲的局限,很多诗会变成我们的笑料,而我们也会变成时间的笑料。

 

5、一登高就写诗,一临水就写诗,一过节就写诗,这习惯顽固。而习惯久了,有时候是文化,有时候是病,比如裹脚。

 

6、圣经说,尘归尘、土归土;卞之琳说,黄色还诸小鸡雏青色还诸小碧梧,玫瑰色还诸玫瑰;海子说,把石头还给石头。而冯至说,钢炉在向往深山的矿苗,瓷壶在向往江边的陶泥。什么时候可以把人还给人呢?

 

7、古典诗像有理数,有秩序美,有和谐美,更重慰藉;现代诗则像无理数,如无底的深渊,给人警示。平庸的诗呢,最多是个答案确定的算式。多数读者喜欢这种算式,1+2+3-4=能够算出答案便是乐趣。假如加减乘除再复杂点,数字再大点,便有人惊为绝妙好诗了。但是面对π(3.1415926535……)、φ(1.618033988749……)这类诗,便要抵制、批判……

 

8、林风送来山寺的钟声,隔窗卧听枝头的鸟鸣,夜雨或流水……这是古典诗歌的声音,也是古典诗歌的声音模式。静夜响起混世青年的鬼哭狼嚎,大街传来汽车的急刹声,豆腐渣高架桥的轰然倒塌,电波的嗡鸣,敲打键盘声……这是新诗的声音,也是新诗的声音模式。

 

9、五四以降,论者喜谈诗的节奏。其实,外在的节奏对于新诗而言,没那么重要。新诗从一开始追求的就是“变奏”,只是偶尔才在变奏中插入一点节奏。正如,正常的心跳不会引人重视、惊叹,偶然的心律不齐才会引发紧张。就此而言,古诗的声音追求健康之美,新诗的声音追求病变之真。

 

10、一首诗的意义只能是另一首诗。正如,认识一个人,就是塑造出一个人。

 

11、对新诗的批评,一个常见的口实是,没有读者、不被读者认可。每每看到类似说法,就让人想起钞票,卫生纸以及各种空洞的标语。这些和诗不一样的事物,传播广、用处大,认可度高,寿命短暂,常伴随着病菌。

 

12、一叶知秋,说的是人的敏感性,非一般平庸者所能达到。如今我们需要强刺激,才能获得一点兴奋和诗意。诸如百亩肥艳的桃花、整塘齐放的荷花、满路黄金的银杏叶……文学、电影、艺术、政治……还有诗歌,煽情赢得庸众的必要手段。

 

13、不论宏观、微观还是心灵的世界,都充满了的神秘,这是诗的本源。但不可知的神秘又能被人觉知,这是诗得以可能的前提。因此,可以说诗就是对神秘的觉知和对这种觉知的表达。假如一首诗解决了一个问题,它实则变成了一篇实用文,当它试图解释神秘背后的真相,它就变成了宗教的神谕。

 

14、事实上,不存在陈词滥调。每个词都是生机勃勃的,只是在人的使用过程中,迫使词离开了它赖以开花结果的土壤,而变得死气沉沉。一旦有善于聆听语言的人,发现了词语的渴望,将它重新安置在它所适合的语境中,它马上就会神采奕奕。

 

15、诗无自由可言,越是伟大的诗歌,越是为自己量身定制了坚不可破的枷锁。但又如萨丕尔所说,“伟大的艺术给人以绝对自由的幻觉。”那些把“幻觉”当作真实的诗人或批评家,常要抨击形式、技术或枷锁,这意味着要瓦解这“绝对自由的幻觉”,也瓦解自己存在的依据。

 

16、很多人不屑于流行的诗,并有种种令人迷惑的理由。学者金性尧的一句话可作为警示:“在中国的散文大厦里,起栋梁作用的毕竟还是唐宋诸家的大品,不能因为被冬烘先生摇头晃脑地赞美过就如此鄙视。”(《竟陵派的散文》)必须补充的是,那些未被“冬烘先生摇头晃脑地赞美过”的诗歌,当然也未必不是“大品”。

 

17、闻一多说:“我并不看轻打铁抬轿的人格,但我确乎相信他们不是作好诗、懂好诗的人。不独他们,便是科学家哲学家也同他们一样。诗是诗人作的,尤之乎铁是打铁的打的,轿是抬轿的抬的。”这段话几乎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但对“确乎”一词必须补充一句:唐代诗人胡令能确乎就是个打铁的,而哲学家海德格尔确乎就是荷尔德林的好读者。

 

18、王家新在劈木柴的人身上,发现了专注精神和人类技艺的力量;陈东东在木匠的身上,捕捉到日常生活的诗意和平常人淳善的内心;柏桦只讴歌好匠人,包括掏粪工和科学家;而王敖追问,为什么伟大的木匠属于伟大的钉子?……同一个对象,有无穷多的诗歌潜能,诗人的责任就在于寻找这种潜能,也就是写诗。

 

19、诗歌批评首先是一种关于解放的行动。它旨在打破固有的审美模式、扩展有限的审美经验;同时,它也是在新的向度上建构文本意义的行动。因此,作为行动,不存在正确与否的批评,只存在是否有效的批评。

 

20、今天的诗人更像医生,他的爱带着冷酷,或者说,他冷酷地爱着。当然,有时候你很难知道那是不是爱——也可能那只是对疾病的敌意——他说,你和你生活的时代都是病态的,你要有晚期病人的失望和焦虑,否则,你不配活下去。而古典的诗人更像美容师,但是并不为谁粉饰,他无条件地爱着你,宠着你,把你的疾病全都忘记,赞美你健康的一面——是的,不管谁,总有健康的一面——他赞美它,真诚地赞美着,于是你有好心情,你更健康,有更多地勇气活下去。不过,也不能忘记,古典诗人生活的时代,读诗也是一种特权,大多数人并不识字,也不能读诗。

 

21、今天的生活,我们明显感觉到它丰富到极端匮乏的地步,什么都有,可是又空虚至极。偶尔能感到的一点诗意,还是拜古人所赐,诸如花草树木,日月星辰,乃至爱情友情、生离死别等,都还只能在古典视角下呈现诗性,而新诗似乎特别欠缺进入日常生活的能力。有时候,当我们放下新诗集,抬眼看这个世界,简直找不到一点被新诗命名的事物。究竟是新诗抛弃了日常生活呢,还是日常生活已经消失了呢?

 

22、读现代诗人诗作,常想起当代学者对他们的评价。因为得意于文学史料的挖掘之功,又陶醉于自己的研究成果,不少学者便失去了艺术价值的判断能力,把很多平庸之作,奉为精品;把年轻气盛,当作天纵之才。言之凿凿,却糊里糊涂。最近又读废名的诗,这种感觉特别明显。在现代,废名确实是不错的诗人,可是他的姿态,还是显得做作,迂腐。借用张枣评胡适的话说:他的诗歌没有体现现代人的主体性,他没有分裂儒雅自我的勇气,诗中的抒情主体还是一个荒腔走板的说话者。

 

23、古人常常在“物是人非”中感叹生命的无常,如今看来,古人多么幸运。物的永恒,反衬人世的变幻,也抚慰人的伤感,一件传家宝,一处旧池塘,一个终生相伴的小物什,确证着生命的存在和意义。春风不改旧时波,替一个人牢牢守着他的童年与少年;山形依旧枕寒流,承载着一个民族的痛与恨。而我们,面对的是人是物非,面对的是物的不断出生、快速死亡和永远消逝。生命的证据没有了,记忆的器皿没有了,足迹和碑刻没有了,家乡没有了……年轻或年高,我们都像老不死,眼睁睁看着物在流转、消逝,剩下自己孤零零坐在地球上,坐在宇宙间,承受新生和旧死……

 

24、写作过程中,我们常常会为一个字、一个词纠结一晚。我们真的是在考量这个字、这个词好不好?当然不,停留在好不好,层次太低了。我们费尽心机,是为了在这个字、词的位置上,寻找抵达诗的机遇。不合适的字词就是绊脚石,不合适的句子就是歧路,不合适的声音就是横风,都是危险物。诗人的写作就是冒险,不小心,诗就会命丧黄泉。

 

25、有些诗人恨不得把诗写得比新闻报道还是迅捷及时,岂不知,新闻最大的特点就是朝生暮死。就像一句老话说得那样,再没有比昨天的新闻更陈旧的东西了。

 

26、诗与现实的关系,总是有很多的误会,总有人批评诗人逃避现实。或许我们该反过来问,现实的问题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诗歌问题而需要用诗歌去解决、就像现实的问题总会成为一个政治问题而需要靠变革或革命去有效解决呢?这样,我们就能看到革命和诗歌的不同功能。就像杯子用来喝水、碗用来吃饭一样,杯碗各尽其才。虽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用杯子吃饭或用碗喝水,但终究是权宜之计。

 

27、当代诗坛不断发生诗人自杀事件,多数被媒体演绎为诗歌事件。这个现象的背后隐藏着时代对诗与生活之间的关系的误解,从普通读者到一些诗人,总觉得诗人是为诗歌而生、为诗歌而死的。海子被冠以“诗歌英雄”称号,就是这种误解的典型例子。诗歌不论如何伟大,都不能以人作为祭品,而写诗也只是人的生活的一种方式,并且它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生活只是为了诗,那么,纵然能够在这壮烈的理想生活中看到一种可贵的信仰,那也不是值得提倡的。颠倒了诗与生活的关系,或者说为了诗而生活,而不是为了生活而写诗,实则是掉进了理想主义的陷阱。为写诗而去装疯卖傻,则更是可笑的事。

 

28、在各种文学体裁中,诗歌历来费解,新诗尤其难懂。古典诗歌经过千百年的阅读,已经踩出一条比较容易的理解之路。新诗读的人相对少了,便也没有路。特别是,突破古典写作的套路后,新诗的写作路径更多元,更是增加了理解的难度。读者习惯了柏桦,再读臧棣,就意味着多了一重障碍;热爱黄灿然,几乎意味着要仇恨余怒。乐观的是,当年,令国人朦胧的朦胧诗,今天再无朦胧之处。

 

29、很多人批评“诗歌圈子”,说它是小圈子,偏狭、相互吹捧、瞎热闹、不甘寂寞等等。但事实上,圈子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诗人是创造者,他创造的价值需要得到一定程度的体认,否则,不免要陷入虚无,再无创造之可能。诗人固然无畏于虚无,但诗人有惧于写作之不能持续。通过圈子小范围的认可,可以为写作提供一点支援。圈子有大有小,有实在的、有潜在的,它环绕在每个诗人的身边或内心。当然,在圈子里找乐子的也有,但还有必要去批评吗?

 

30、“马蝇效应”是管理学上常常举的例子:路人要赶走马身上的马蝇,农夫制止了他:"不要赶走它。因为有这些马蝇,这匹马才不停地干活。”可见管理学家几乎就是诗歌和农民的敌人。诗人和真正的农民一样,一定会赶走或拍死这些马蝇的,虽然他们也会撒谎、编故事,但从没放弃爱和人性。

 

31、《姜斋诗话》说“作文无他法,唯勿贱使字耳。”不仅是对古典写作的卓见,对新诗写作依然是律法。有些急于表达观念、喜欢讲故事、灌鸡汤煽情的诗人,通常轻视字词的推敲,早已“作文无他法”,只是步入穷途而不自知罢了。诗歌的快餐制作法,最终只能获得快餐式的消费。而伟大的诗,眼睛里尤其揉不进一粒沙子。

 

32、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美的不在于答案,不在于哲思,而在于追问的姿态,这姿态便是诗。

 

33、十年前,我通读过闻一多诗,印象一般后来做诗歌选本时,极端地决定不选他的诗今天再读,又发现闻一多是一位了不起的诗人!真是惭愧。有些好诗,人的一生要读多少遍才不至于错过呢?

原作者: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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