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赶场

陪父亲赶场

           文 / 肖 波

父母进城和我一块生活已近十年，晚年的他们或坐坐茶馆与人谈天说地摆龙门阵；或在傍晚相携去滨河路散散步，看看河边风景，论论广场上那些中老年人的舞姿；或在闲暇时回乡下看看还生活在老家的兄弟子侄。虽说爱好不多，日子倒也过得闲适。

三年前母亲突然病故后，父亲明显衰老了许多，时常处于恍惚慵懒状态。前几天的一个早晨，他突然说：“今天日子逢单，是乡下老家的赶场天。”

我扭头看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父亲年轻时离开老家长期在外地工作，退休后与母亲在乡下老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后被我接进了城。虽说时常听他们唠叨起在乡下生活时的琐事，却从提起过赶场的话题。而我，也是年少时便外出就学、参军，退役返乡又进城工作，早对乡下老家的赶场风俗淡了印象。

这天是周末，听父亲提到赶场，再细瞧他的神情，便猜到他又想念乡下的老家了。往窗外看去，见天气晴好，便说：“行，反正今天休息，就陪您回老家赶场去吧。”父亲一听，煞是高兴，立马穿戴整齐随我出发。

路上，父亲给我讲起了他年轻时赶场的情形来：老家的乡场以前是一条独街，两旁大多是小阁楼式的木板房，仅能勉强通过一辆公共汽车。如果步行，从这头到那头仅一里有余，五分钟就能走完。每逢赶场天，四方商贩或农人便汇聚过来，按照划分的区域，在街道两旁各自摆摊设点。衣帽布帛、鸡蛋米面、苗木草药、柴禾果蔬等等，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如果开来一辆公共汽车，则要喇叭长鸣，逐一挪动摊位才能缓缓通过。当然，诸如猪牛鸡鸭等家禽家畜和竹席晒垫、木梯水桶等稍大一点的农具是不能当街叫卖的。乡场旁边有片河滩地正好派上用场。那时乡里人用的交通工具不外乎鸡公车、架子车，有的甚至肩挑背背。大人们忙着买卖，小孩子们则最稀罕看西洋镜，问大人讨几分钱，眼睛凑到镜头前，只见里面或是孙悟空在追打白骨精，或是哪吒在闹腾东海，边看边大呼过瘾。如果再能缠着大人买个陀螺，则回去时就有向小伙伴们显摆的了。时至下午两三点钟，赶场的人们逐渐散去，大多数是舍不得在乡场下一回馆子的，买卖完便匆匆往家赶，也许家里人正翘首等着买米回去下锅呢……

虽说离开老家多年，但因各种缘由，我也偶尔回过乡下老家。可能时不凑巧吧，我可很少见过父亲口中赶场的情形。

驾车数十分钟回到老家，来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场镇。场镇街道很宽，能轻松并排行驶两辆汽车，道路两旁有绿化带，再往里是人行道。父亲口中那些低矮的木板房不见了，代之以二楼一底或三楼一底的楼房。楼上是住户，楼下是商铺，均开门做着各种生意。门前则停放着不少货车、轿车、摩托车。看起来干净整洁，却完全没有父亲描绘的场面。

父亲说，这就是当年的那个乡场，早就变样了，比以前大了三四倍。赶场的风俗没变，仍然是间天一次，但农副产品交易已有了专门的农贸市场，不用再沿街占道吆喝。只不过已没以前热闹了。随着时代变迁，商品极大丰富，随时随处都能买到各自所需，人们赶场的意味较以往淡了不少。现在农村耕作大多采用机械器具，什么耕田用的犁头、脱粒用的拌桶、打油菜或黄豆用的连盖、运输用的鸡公车等老式农具在当地已几乎绝迹。

没见到想象中的场景，我有些失望。父亲说：“走，我们去老年游乐园坐坐吧！”于是，父亲指引我将车开到街背后一挂有“老年游乐园”牌子的庭院停下。下车往庭院深处走去，才发现里面挺大，一条水渠从中流过。穿过木制小桥，但见竹林间错落有致地建有茶舍、餐厅，还有健身娱乐设施。茶坊里人声鼎沸，有评古论今大抒感慨的，也有围坐一块玩麻将或者长牌的。

父子二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位子坐下，立即有老者上前接待上茶。父亲说，现今温饱问题早已解决，农事也简单，年轻人大多外出做事。地方上专门建了这个老年游乐园供老年人休闲娱乐。其间，有认识父亲的熟人过来打招呼，得知我不常回老家，便滔滔不绝地说起如今乡里人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的滋润。看着周围的一张张笑脸，体味着大伙愉悦的心情，我的失望也换成了欣慰……

返程的路上，我灵光一闪，疑惑地问父亲:“您明知道这场早就没有赶头了，为啥还要回来？”父亲说:“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时不时就想回来看看，见老家越变越好，心里舒坦。”沉呤了一会，又说:“你难得回一趟老家，也想让你随我回来走走。”听了父亲的话，我突然有了一些顿悟：人的一生，总有一些往事值得留恋。老家虽然早已不是往昔的模样，但老家无疑是每个人，特别是在外漂泊的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念想。以后，应该陪老父亲时常回去看看。毕竟，那也是我的老家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对生活在乡村或是乡镇里人们而言赶场曾经是最欢欣的事；而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而言可能是不曾拥有的记忆，陪父亲赶场其实是父子情深的见证，更是父辈对往昔生活的眷念与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