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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海 | 西城沟的乡音乡情

四川文化网 2020-10-23 16:01 920人围观 文学作品

贾海,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龙蟠初中语文一级教师。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会员、南充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南充市嘉陵区文联委员、南充市嘉陵区作协副主席。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 ...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老家在川北南充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叫西城沟。据说过去政府曾想在这里建一座城,但由于缺水,便搁浅了。但这山村还是以此叫西城沟。
  村里有一条弯弯的小河,把这边山和那边山自然的分割开来。河水不是很深,里面鱼倒不少。我们生产队同我一年出生的小男孩有五个,我们常常在一起玩,当然一起下河摸鱼就是常事了。往往,我们总是空手而归。于是,对着静静流去的河水不停的吼叫和谩骂,然后悻悻的回家,也因为打湿了衣裤而被大人骂个狗血喷头。平时在河里捞不着“油水”,在夏天涨洪水的时候我们却收获不小。几个小孩相约,或摸鱼,或用虾耙接鱼,半个时辰弄半斤两斤鱼是不成问题的。河里的水仿佛是我们小孩子身体里流动的血液,给了我们快乐和希望。
  家乡有许多稻田,也是我捉鱼的好地方。记得一次,我在一个大田里扎个小小的塘子,想用盆子舀干捉鱼。母亲背着柴草从旁经过,说:“你都捉得到鱼,除非是瞎眼睛鱼。”对于母亲的忠告,我置之不理。花了近半个小时,塘子终于被我舀干了。嘿,一条巴掌大的鲫鱼。我一瞧,果真是眼瞎的。这印证了母亲的话。母亲看到鱼,摸摸我的头,欣慰的笑了。
  我的童年有着深深的鱼情结,但有生以来我并不喜欢吃鱼。对于我来说,捉鱼只是增添了童年的乐趣。
  那个年代,村里家家户户都不是很富余。小孩子爱去山里撬半夏然后卖给药铺以补贴家用。我和孩子们背个竹篓,拿把铁撬,漫山遍野找半夏苗。翻过一山又山,累得腰酸背疼,满头大汗,也撬不到多少。对于收获的半夏,我们会在离家不远的地里挖一个大洞,把每次收获得或多或少的半夏放进去,然后盖好。这样一次一次积攒,等多了再拿去卖。一到半夏长成的季节,山上到处可见孩子们的身影,有时连大人们也加入其中。
  我的父亲是村小教师。父亲的学校里有许多柳树,我经常带同伴去柳树下藏猫猫。听说柳树的嫩皮可以吃,我就从父亲的办公室里偷出小刀,与同伴用刀把柳树皮剥开,取中间嫩的部分分着吃。久而久之,几棵柳树都被我们吃了个大洞。大人们未发现。直到有一天,父亲知道了。经过调查,以我为首的几个小孩被“捉拿归案”。因此,父亲打了我一顿,并扬言不要我靠近学校半步。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很傻。
  我们山村盛产桃李。站在山头,一眼望见满村的桃树、李树。特别是春季,山上山下尽是花的海洋。夏天,李子成熟了,每家每户都有,果子都不稀罕。我们小孩子便爬上高高的李树,肆无忌惮地摘李子吃。往往吃得肚子发胀,走路都走不得。小时候我经常闹牙痛,大人们说是李子吃多了,尤其是有虫的李子。这是否有科学依据,不必去深究。
  那些年,农村的文化生活相当匮乏。村里没有一部电视,只是在有人结婚和生日的时候才在当天的晚上放电影或录像。放映机是从很远的乡上用竹篮挑回来的。一听到有电影或录像,我们小孩最高兴了。催大人早早煮好夜饭,精心做好火把,不顾路途遥远,哪里都要去。有时消息不对,往往会跑空路,但仍未削减我们下次去的决心。有时放映中途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不知有多少次摔倒或滑下深沟。在看完武打功夫片后,一到家,我们便学着剧中人的样子,舞拳弄腿,口中还念念有词。兴奋、激动。
  如今,我年已不惑。童年的时光已如水远去,但我想念童年,想念与我同龄的伙伴。
  我出生的小山村,山高、路陡、树多,有堰塘,有稻田,有山石。堰塘可以蓄水,用来灌溉稻田;巨石可以打成形,用来砌堤,用来修房子。
  我家门口有一方堰塘,水很深,喂了许多鱼,幽蓝幽蓝的,很怕人。但我们小孩子还是胆大,经常去塘里洗澡,在旁边钓鱼。这不免招来大人们的责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儿时村民们修堰塘和石匠们打石头的情景。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没有挖土机之类的建筑工具,挖土,修堤全靠人工。用人挖土,用人抬石头,修堤时,用重重的石头压土,村民们喊出号子,这叫做打夯。村民们把一块大石头打磨成一个圆柱形,中间凿一个洞,再用精致耐用的木头穿过洞,两边留一截,用于人手抬石柱,然后几个人将圆柱形石柱抬起很高很高,再放下来重重地压在土上。老家的堰塘很深,村民们挖了近几个月才挖了个坑。修堤是通过打夯来完成的,每打一次,村民们就一起喊:“哟喝哟喝,哟喝哟嘿,哟喝嘿着哟,哟喝喝喝,嘿一着……”。那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村里上空,悠扬而绵长。我们小孩子爱学大人们打夯的号子,觉得很刺激。哪知,这号子,伴着村民们度过了几多艰辛的岁月!村民们挽起袖子,卷起裤腿,穿着烂胶鞋,或者干脆赤膊裸身,号子激越,汗水淋漓。为了修这方堰塘,为了灌溉稻田,村民们付出了多少艰辛!
  家乡山上有很多石头,村民们往往用来砌堤和修房子。但自然生长的石头是不成形的,还得在山上把他们打磨成条石或石板,然后用人工搬回家拿来用。打石头的工匠称为打石匠。他们大多身体强壮,有凿石的技艺。一块石头先被凿出若干小洞,然后把铁钻嵌在其中,用铁锤从空中落下狠狠地击打,直到石头被开裂成若干小块或石板。一块巨石变成一块块有用的条石或石板,往往需要石匠们辛苦劳作好几天。在打石头时,石匠们举着高高的铁锤,口中喊着:“嘿着,钻去!嘿着,钻去!……”。那声音悠长而充满力量,响彻整个山村。为了打石头,石匠们在山上要住上很久,酒饭都是主人送上去的。记得那年我家修房子,要打石头。父亲请了一批石匠,又是给工钱又是拿烟供酒。我和母亲送菜送饭送酒都送了十几天。每次走近石场,我都被石匠们那有力的号子声吸引,不知不觉跟着喊起来,真带劲!看着那圆圆的铁锤准准地击打在钻子上,然后石头按着规定的线路开裂,我好羡慕,好佩服。我跟母亲说,我长大了也要当石匠。母亲生气了,对着我说,没出息,石匠的活儿是笨重的体力活,你一个四肢无力的弱身子,还是读书的好,将来走出这贫穷的山村,做一名大人物。听到母亲的话,我有些茫然:石匠不是挺好吗?有吃有喝,还受人尊重。后来,我才明白母亲的话,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小山村的生活是艰苦的,尤其是那些石匠,由于长年累月劳累,不分干湿,大多患上了劳力病或者风湿病,很痛苦,收入又不高,一年到头没盼头。母亲怎么能让我长大后当石匠呢!虽然,石匠并不显赫,但他们的韧性,真正的感动了我。我敬重他们!在我们农村,没有石匠的劳作,哪能修防洪的堤和建造房屋!当时,山村每家每户修房造屋都离不开石头啊!
  在求学,在工作的岁月里,我始终忘不了那些修堰塘的村民,那些打石头的石匠,那激越的号子声。我生于农村,属于土地,我的根,我的魂在农村。是那些人儿,感召着我,影响着我,让我在岁月的风浪中学会了坚强、忍耐和坚持。那些号子声,是小山村的心音!
  今年春节前,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山里的那些树依然,那些草依然,那些石依然,那方堰塘依然。那些青青的土石瓦房却几乎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砖木结构的楼房。一排排,白白的,井然有序,很是优雅美观。老家小山村已变成了社会主义的新农村。我叹然。虽然楼房林立,但山村里非常寂静,很少有人出没。据说虽然建起了新农村,但很多村民在城里买了房子,到城里去过年了。村子里土地荒芜,杂草丛生,以前的山路已找不着了。听在家的乡亲们说,那些石匠,那些打夯的人都已年老体衰或是离开了人世。再也见不着儿时那些辛苦的人们了!再也听不到那令我魂牵梦绕的声音了!那是我的乡音啊!
  老家修了公路,公路是用挖土机等现代工具完成的。修房子也用不着多少石头了,有的是砖木。再也不打夯了,再也不打石头了。这是现代文明带来的结果。机械代替人工,不能不说是人类巨大的进步。然而,在拥有现代文明的今天,我们是否就该忘记那段似乎有些笨拙的记忆?不要忘了以前的那段经历,那是你为结下果实而付出的血和汗。不要忘了你的故乡和乡亲,那是你的根,你的魂。不要忘了那虽已消逝却仍依恋的乡音和那一缕缕乡愁!
  早些时候,老家的瓦屋居住着两窝燕子,一窝在梁上,一窝在檐下。栖居在梁上的是黑背白肚的,栖居在檐下的周身呈麻色。乡亲们称后一种为麻燕儿。可惜,也不知在哪一年,麻燕便无声无息地飞走了,直到今天也还没有回来。人们也就渐渐地把它们淡忘了。
  老家的人爱燕子。这也成为一种不约而同的传统习惯。在乡亲们的心目中,燕子是幸福和吉祥的象征,会给人们带来家业的平安兴旺。燕子是一种益鸟,不象好吃懒做的麻雀,专门糟蹋青苗和粮食。一尤其是它们一根一根不厌其烦地衔来春泥和草叶儿在梁上辛苦垒窝儿的情景,往往使我幼小的心激动不已。
  冬天,人们常常在这个时节表现出一种倦怠的情绪。所以,人们便以急切的热望盼起燕子来,盼着它们,它们便成群结队地盈盈飞临,天变蓝了,云朵也温存得如处子白净的面孔。于是,有一个小孩儿手指天空喊:“看哦!小燕子。”   另几个小伙伴循声望去,有上百只,不!是几百只燕子密匝匝的在两条平行的电线上交头接耳地栖落着。它们每唧喳一阵子,在孩子们听来,都是在快速地背诵着阿拉伯十位数。枯燥的数字唯有此时才会充满了童趣与诗情。而那位大叫的孩子便是我。
  母燕抱出燕雏了,小小的嘴巴如一排刚刚拱破土的嫩草芽儿。燕雏的叫声使人联想到婴儿在摇篮嘤嘤地啼哭。
  那时,家里养了一只白猫。一次,一只初飞的小燕子落在窗前,遥远的天空,白色的云,青青的田野,蓝色的诱惑使它一些次次地向外冲翔。它哪里知道玻璃和空气虽然一样透明,却有着本质上的完全不同。徒劳的梦想使它精疲力竭。就在它一边喘息—边对玻璃产生费解时,白猫轻敏地捕到了它。血,一下子染红了它未丰满的羽毛。我知道后没有去打白猫,只是愉愉地哭了。
  1987年暮春,别家的燕子也归来十多天了,.我家的还没有回来。母亲对我说:“燕子是一种很灵的鸟,是不进愁房的。”我并不在意这话。只是在同一年的秋天,爷爷便去世了。这迫使我在哀痛之余平静下来,不能不对母亲带有预测意味的话重新思虑一番。这其中自然有点玄虚、神秘,对也罢,错也罢,可以不去计较。
  这些年,也许因为老家的瓦屋被楼房取代,也许还有气候、土壤等其他原因,总之,燕子起来越稀少,燕子大都不愿意与人类交朋友了。仅有的一部分也都来得晚,走得早,使天空寂寞,使我更寂寞。
  我想念燕子,想念童年,更想念朋友们。无数的翅膀、面孔和背影相叠映的底片都在我的记忆中鲜活起来。我会继续平静地活下去,更加乐观,也更加镇定。
  在儿时的记忆中,家乡很贫瘠,吃不饱、穿不暖,全靠庄稼养活村民,没有其他经济收入,日子很清苦,很单调。那时没有电视机。夏夜大约时间还早时,我们便吃了晚饭。时间还早,不可能马上上床睡觉啊。于是,一家人便每人搬了个凳子在院坝杏子树下乘凉。坐的方向是有讲究的,既要在杏子树下,又要当风。每当凉风吹拂,全身一阵一阵清爽,但手中的蒲扇还是扇个不停。父亲总爱摆学校那些趣事,母亲总爱谈乡里乡亲的那些笑话,我们三姊妹却常常说孩子们做的那些傻事。边乘凉边闲聊,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若时间还早,我们三姊妹和父亲干脆到不远处的晒坝乘凉。晒坝里住着邻居三表婆一家,晒坝原来是村里的农用保管室,地面全是石板铺成,干净、宽阔,大家都爱去那耍。头顶着皎洁的月光,我们凭着感觉摸黑走向晒坝,路边的地里蛐蛐在欢快地叫着,道路坑洼不平,我们高一脚矮一脚走过一段山路,便到了晒坝。一到晒坝,三表婆老远就边打招呼边端出自家的旧木凳,放在晒坝中间,热情客气地叫我们坐。每晚,在晒坝乘凉的不止一家人,往往是好几家人。大人、小孩、男男女女,很热闹。大人们天南海北地谈古论今,小孩子们则多半是撵猫儿。在宽阔的晒坝里你追我跑,笑声不断,喊声不断。每晚,整个晒坝成了欢乐的海洋。回家时,已是深夜了。月亮早已隐入云里,整个山村一片漆黑。我们又高一脚矮一脚地摸回家。如果上床睡不着,就干脆把自家用来晒粮食的大簸箕放在院坝里,在大簸箕里睡。在大簸箕里睡很凉快,我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等第二天一大早睡醒了,才把簸箕收回家。
  虽然,儿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儿时那些日子却令人难忘,特别是在夏夜乘凉的感觉,特别令人回味。回忆起来,可以用新鲜、刺激、舒服来形容。
  现在,在城市的楼顶可以乘凉,但现在乘凉却没有儿时夏夜乘凉的那种热闹和有趣。儿时的那些时光已经远去了,但剪不断的是我对儿时夏夜乘凉的思念和刻骨铭心。女儿生在当今是幸运的和幸福的,但她没有我童年的感受,在她的童年生活中再也找不到如我童年夏夜乘凉的体验了,这也许是一种遗憾。
  家乡盛产红苕,夏天栽种,秋天收获。红苕生命力极强,用剪刀剪下茎之后,插入湿土中,不久就生根了,再不久就长出了大小不等的红苕。红苕苗长出后,叶可以喂猪,果实成熟之后,用锄头挖开泥土,然后取出。农民们往往一批一批地鲜红苕担回家,除了食用和喂猪、鸡鸭之外,就用地窖存放在那里,等来年再吃,别有一番味道。
  大人们将红苕切成块,然后用铡刀剁成小方碎块,放在锅里和其他饲料一起煮熟,用来喂猪、喂家禽。家里的猪吃得肥肥的,家禽也吃得壮壮的。红苕的丰收,意味着农民收入的大好。我们小孩子也十分酷爱烧红苕吃。把鲜嫩的红苕洗净,然后放入火灶里,用灰盖住,待煮饭时用火烧熟,几个小时后拿出来,拍去灰尘,拨开苕皮,吃了又吃。真香!烧红苕往往成为我们农家孩子儿时的营养补给。一根红苕包含着大人们几多深情!
  小时候,我们随大人一起去山上的地里,捡未完全收回的剩红苕或者烂红苕,用来喂猪和喂家禽。一到秋季,也就是收红苕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人影,我们往往这边山跑了又跑那边山,累得汗流浃背,鞋都跑烂了。但我们还是捡了许多红苕,获得了大人们的奖赏。
  从秋天到第二年的夏天,红苕稀饭往往是农家的主食,我们不嫌厌烦,很乐意吃,吃得爽爽的,精精神神的。有时,有了剩余,还把红苕背到城里去卖,让城里人也享受红苕的魅力,感受绿色食品的味道。如今,城里大街小巷有很多烤红苕的商贩,他们的生意还不错。现在有人说人家“土”,就说“苕里苕气”,这真叫人不可理解,其实,红苕并不就是代表不洋气,它已登上了饭桌,登上了国际舞台。
  进入冬腊月,家庭主妇们便忙着薰腊肉,灌香肠。往往,家家户户都要自家杀年猪,少的一头,多的两头,两三百斤。主妇们把肉用盐和香料抹过之后,腌一段时间,再拿出来烟薰。薰肉的柴草是从山上砍回的,器具就是没法再用的油桶,把肉有秩序地放在油桶上面,然后下面弄个小洞,加进诸如柏树叶之类的燃烧。烟气不住地往上冒,把上面的肉薰得黄黄的,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薰了之后,再把肉用竹竿串起在太阳下嗮个几天,可口的腊肉便做成了。对于乡村的家庭来说,腊肉就成了今冬和来春的主荤食。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腊肉的多少往往成为一个家庭富裕与否的标志。
  新年快要到了,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要买上一套漂亮的衣服。每逢当场天,各式各样的衣物和鞋子到处都是,叫卖声此起彼伏,购买的人也络绎不绝。集市上花花绿绿,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远方的学子回来了,出门在外的乡邻回来了,趁着赶集的时间,喝喝茶,聊聊天,诉说外面的见闻,发发自己的感慨,再谈谈来年的打算,好不快意!
  贴对联是庆祝春节的传统形式。年末,集市上摆满了长短不等、内容不同的对联,有手写的、有机子印的,那一片片火红的颜色,充溢着浓浓的喜庆。买对联的大多是老者或是学生,左思右想,反复比较之后,才高高兴兴的将满意的对联揽入囊中。
  吃团圆饭在新年之前和到来之际已成为人们的选择。一家人或亲朋好友相约一起吃个团圆饭,叙叙旧,拉拉家常,一杯小酒下肚,微醉中有说不完的喜悦。饭桌上有一道菜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鱼,或清蒸或红烧,酸菜鱼、水煮鱼、火锅鱼,应有尽有。因谐其音“年年有余(鱼)”,鱼在团圆桌席上弥足珍贵。饭后,免不了小孩向大人道一生“新年好”“发大财”之类的祝福,大人们便大大方方地给小孩压岁钱,讨个吉利,讨个欢心。
  童年时,老屋是一所茅草房。正房有两间,侧房一间,外加一个猪圈房。这是爷爷亲自修建的。每年的春天,爷爷都要和了泥,泥里加了麦草,然后找一个木桶,把泥提到墙上均匀的涂开,然后再在屋顶上加一些茅草。爷爷干这些活的时候很开心,天气虽然不热,却还要把膀子露出来。爷爷说,每年泥一次,这房子就不怕风雨了。
  很多个静谧的晚上,睡在老屋里,我常常无法入眠。月光穿过窄窄的窗棂,和我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种默契。一切都是安静的,安静得没有头绪,夜色就在远远的空间里摇曳着,没有谁能够穿透黑夜,看见黑夜的另一面。而我,正盯着窗外发呆。爷爷的叹息,就在那时幽幽地响起来,我懂得他的落寞。在那散发着古旧气息的老屋面前,爷爷独自叹息着,显得单薄无力。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离开了人世,幺姑已长大成人。由于实行土地承包制,家里经济收入增加,加之父亲是村小教师,有在部队当官的三舅的支持,家里经济比较宽裕,于是父亲决定把老屋由茅草房建成瓦房。茅草房的历史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建成的新屋是石木结构,正房仍两间,侧房增加为两间,一间厨房,一间猪圈。父亲、母亲加我们三姊妹,再加上幺姑六口人住在瓦房里,仍然显得有些挤。最重要的是,新屋周边的排水沟没有弄好,随时有被大水冲的可能。记得那年涨洪水,洪水漫过屋边的河堤,直灌入屋内,几间屋子都成了水的海洋。我们三姊妹坐在床上,吓哭了。幺姑拿着盆子,一间屋一间屋地舀水,累得满头大汗。为解决被水冲的问题,父亲从南充郊区请来大姑父,大姑父千里迢迢来帮我们修河堤,修了近一个月才修好。至此,老屋再也没有被洪水冲过。如今,大姑父已是85岁高龄了。5年前,他做了食道癌手术,现在终于战胜了癌魔,身体还比较健康。现在回忆起来,他对那年修河堤往事还谈得津津有味。老屋是父辈用心血,铸造在岁月里的形象,他的一窗一棂,有着父辈奇苦无比的杰作,那些老旧的椽子和梁木都是父辈几经周折,建起来的辛苦。一块块石头筑成的厚墙,更是父辈在苍老中竖起的一面石壁,藏着父辈的憨厚和耿直。老屋是岁月的形象,更是父辈的形象。
  再后来,幺姑出嫁了。我们都很伤心。毕竟,幺姑与我们生活了二十几年。幺姑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人个性好,又勤劳,还关心呵护我们三姊妹,与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年,幺姑对父亲建议说,孩子们都大了,两间正房太小,还是再增建一间吧。在幺姑的提议下,父亲决定再修一间瓦房。当时修房子全靠人工,还要找打石匠打石头,再把石头抬回家,还要找木匠,找帮工的人。打石头是一个漫长的活儿,石匠每天住在山上,我和母亲每天都要给石匠送茶送水,这一共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把石柱和石板准备好。而后是搬石柱和石板,要么用人工抬,要么用鸡公车推。在记忆中,搬运的石匠肩膀被磨得红肿,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久久回荡。一间瓦房修的时间还不算长,半个月。
  增修了一间瓦房后,我们不觉挤了,而且房子宽敞明亮,坚实牢固,住着挺舒适的。春天,屋前院坝边二姐栽的各种花儿竞相开放,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夏天,屋边的几株苦楝树上知了鸣叫阵阵,很是热闹;秋天,苦楝树的叶子随风飘落,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冬天,下雪了,院坝边的竹子上满是积雪,我们用竹竿打雪,玩得不亦乐乎。父亲每隔几年都要把屋顶上的瓦换一下,把墙补一下,母亲也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屋内居住,很惬意。
  老屋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繁华的吵闹。它好像早已习惯了,在岁月的风烟中,静静地熟睡。听鸟儿在树枝欢悦的唧叫,看勤劳的父老乡亲,一个个晨起,下地耕耘的样子。它从不羡慕浮华的闹市熙攘,在阳光明媚的照射下,巍峨的匍匐着身躯,更显得无比清幽而宁静。
  童年的时光,与老屋结交成一道无法斩断的情怀。相连的碎片,都是儿时的活泼弄影,欢乐过和忧伤过的碎碎念。美好的事情,一度就是放学回家,轻轻迈进老屋的门槛之后,闻见母亲早已为自己做好的饭菜,晨起的阳光照进老屋窗子的玻璃,疾驰的赶往学堂的样子,月夜里,被月光覆盖的老屋,坐在写字台前一个人独立完成所有作业。
  1998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老家川北南充一所偏僻的山村中学任教。由于工作忙,我很少回老家。但老屋常常勾起我的思念,那么深切,那么刻骨铭心。近年,老家通了公路,公路通到每家每户的家门口。交通便利,机械代替人工,修房子成本较低。大哥在公司上班,挣了不少钱,他决心把老屋修成楼房,父亲也支持。老屋要拆了!父亲打电话通知我,老屋要拆了,要我们回去看看。早就知道老屋要拆了建华丽的大房子,却不曾想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终于在清晨的薄雾之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轮廓,那翘首的屋檐像是在张望着路途中的我,残破的瓦片和围墙使它看上去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者。看着,我不由地心酸了,儿时附着苍凉的玫瑰红色的记忆,在封尘的厚重石门后挣扎。蓦地,雾气氤氲了我的双眼。我决定最后一次看看,看看我的老屋。
  走进老屋,抬脚跨进门槛的那一瞬间,那久违的感觉浸透全身,我的泪湿了,老屋模糊了,父母的艰辛岁月却越发清晰,不曾离去。老屋里飞扬着我的成长,飞扬着父母的爱。老屋是心的归宿。老屋前有丛丛狗尾巴草,轻轻的摇曳着它们的尾巴,几株葡萄安静的挂在那里,蒙络摇缀,阳光透过苦楝树繁茂的枝叶,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金色的光圈。走出老屋,心存感激,因为这里有我童年最真实,最幸福的回忆,我永远忘不了即使时光把一切都冲刷了,也不能夺走我的老屋,我的爱!
  虽然时光流逝,年华不再,老屋破败,她也不会后悔,不会惋惜,她只希望能多看我几眼,看到我们快乐平安,看我们成长成功。我们和她从来都不是在守着财物,我们想守住的是老屋里的人和几十年来沉淀的家的味道。
  明耀的光从天窗透进,照亮老屋一隅,老屋显出一丝生机。我想不论老屋在不在,老屋的人和老屋的味道我们都可以守住。我的老屋,再见!夕阳中,回首老屋,它宛如一位老者,默默地端坐在原地,雕像般一动不动,往日的风霜在旧屋外依然停留在她脸上,没有淡去......
  这两年,我,二姐,大哥都在城里买了房子,老家的楼房就只有空着,楼房成了摆设,孤独的立在那里,杂草丛生,麻雀也不愿意在那里落脚。我很伤感,很失落。再也看不见与我相依相恋40年的老屋了!谁能了解我心中对老屋浓厚的情感!
  我始终忘不掉那老屋,给我带来忧伤和欢乐的老屋。很多次,在梦中,在脑海中回映着老屋的影子。我要让这老屋情结传散开去,每年春天回到乡下,也算是对老屋最好的祭奠吧!
  故乡是灵魂的归宿,故乡是记忆里的色彩,故乡是温暖的幸福,故乡是斟给岁月的一杯酒,一杯酝酿在光阴里多年珍藏的陈酒,用浓香的酒味,沉醉了古朴的老去,清醒了昏睡的年华。我怎能忘记那令我魂牵梦绕的乡音乡情!

  作者简介:
  贾海,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龙蟠初中语文一级教师。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会员、南充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南充市嘉陵区文联委员、南充市嘉陵区作协副主席。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散文20余万字。著有个人散文集《等待》。
原作者: 贾海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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