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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流年三部曲第二部《经年》

卡莎 2017-5-17 21:12 2108人围观 文学作品

作者:李犁(大尉)第一章 异 痒01火盆里的火还没有熄,闪着暗淡的红光。火盆是娘从堂屋里端进来的。来看望父亲的人陆续地走了,娘就把火盆端过来了。猫仔不让,说:“娘,还是你们用吧,你们年纪大了。”娘说:“ ...
作者:李犁(大尉)第一章   异 痒

01

火盆里的火还没有熄,闪着暗淡的红光。火盆是娘从堂屋里端进来的。来看望父亲的人陆续地走了,娘就把火盆端过来了。猫仔不让,说:“娘,还是你们用吧,你们年纪大了。”娘说:“苕伢,我和你爸捂着热水瓶呢,不用。”

窗扇的缝隙透过一缕亮白,洒在床前。是雪光吗?不会,雪光没有这么亮。难道是出月亮了?下了几天雪,从除夕一直下到大年初五,好久都没有看到月光了。

笃笃笃。有人在敲窗扇。猫仔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听,还在敲,笃笃,笃笃笃,声音很轻。接着又听到呜昂呜昂的声音。猫仔听出来了,是“小黑”在叫。难道是马文娟带着“小黑”来了?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哥,是我,快开门。”果然是马文娟的声音。

猫仔拉亮了电灯,悉悉索索地穿了衣服,打开了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猫仔打了一个寒噤。“小黑”呜昂一声扑到了猫仔的身上。猫仔捂住“小黑”的头,说:“娟子,你,你怎么来了?”

“嘘,小声点,别让你爸和娘听到。快,弄点吃的,我肚子都饿扁了。”马文娟坐下了,拨亮了火盆里的火。

猫仔栓上了门,去厨屋端来几个油粑,给了“小黑”一个,把其余的架在三脚猫上烤,又在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猫仔说:“他们的睡房隔着堂屋,听不见。我说了初八就去看你,你怎么今夜这么晚来了?”

“都是你!”马文娟挖了他一眼,说,“好久都不来看我,让我这心里慌慌的,右眼皮老跳。听人说,左跳财,右跳灾。我就怕你有什么事,整天急惶惶的。下午天快黑了,我再也坐不住,就过来了。雪好深,都掩我靴子了,走不动路。这几里远,走了我几个小时。后来,月亮也出来了......”

“看你说的,我能有什么事?”添上去的木炭燃了,猫仔把油粑翻了个面。

马文娟等不及了,拿了一个油粑就吃。“小黑”已经把一块油粑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猫仔。猫仔又给它喂了一个。马文娟边吃边说:“看见你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回去,不然,我太(奶奶)和我娘会担心的。”

几块油粑都吃完了,猫仔又要去端,被马文娟扯住了。马文娟说:“不用去拿了,饱了。”她拍了拍手,又拍了拍“小黑”的头,说,“我们该走了。”

猫仔说:“就在这,睡吧。”马文娟的脸红了,白了猫仔一眼,说:“就想好事。”猫仔脸也红了,说:“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马文娟拧了一下猫仔的脸,说:“看你,傻样。送我回去。”马文娟已经起身了。

猫仔熄了灯,锁了门,就去送她。雪地很白,很亮。风息了,一轮圆月挂在高空。他们走出了村口,马文娟说:“哥,你背我,我走不动了。”猫仔就蹲下身去,马文娟趴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说,“这辈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02

马文娟的餐馆快支撑不下去了。这是她急着去找猫仔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担心他和那个高中女同学还在来往。

马文娟的手里捏了一大把白条子,大都是公家人在她这里吃饭签下来的,大约有两三千块钱。眼看过完年就要开门营业了,但置办菜煤油米的钱都成了问题。以前她舅在当镇公所副主任的时候,随便打个招呼,这些公家人就自觉地来把账结了。现在她舅调走了,镇公所也改成了镇政府,这些签下的白条就没有人理了。年前她就挨家挨户地上门讨要过,这些签下白条的人不是调走了就是被撸下来了,接任的官又不理这个茬,说是新官不理旧账。她急得直跳脚。

要是她表哥季风在就好了,他有一股横劲,街上的人都怕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猫仔背着她走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天地之间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她把头伏在猫仔的脖子上,说:“哥,我给你说件事。”

猫仔闻到了她口里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带一股薄荷的香味,哈得他耳朵痒酥酥的。猫仔把她的身子往上挪了挪,说:“你说,我听着哩。”

“哥,等过完了年,你帮我去讨账吧。我的餐馆都快开不下去了。”

猫仔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当然她是看不到的,但她能感觉到。猫仔说:“这个,我......过完年,春防就开始了,恐怕......”

她哧溜一下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气咻咻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这么远来找你,就想听你一句暖心的话,可你,连半句都没有。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娟子,你听我说。我爸去年为了掏粪讨钱的事,身体几乎弄垮了;我娘又屋里屋外的忙,家里需要我搭把手;我这工作,又走不开......”

“工作,工作,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工作!谁没有工作?谁没有家庭?不过都是你的托词,不愿帮我罢了。不愿帮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两人在雪地里僵持着。“小黑”绕着他们呜昂呜昂地叫。猫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好,我陪你去。办法倒是有,不知道行不行。”马文娟见猫仔答应了,顿时就缓和了语气,说:“你说。”猫仔说:“找新领导不行,可以去找他们的上级啊。上级总不会不管吧。”马文娟呼地跳了起来,一下蹿到猫仔的背上,擂着他的肩膀,说:“哥,看不出,你还蛮多点子哩!”猫仔嘿嘿地笑。马文娟说:“别得意!以后,不准你和那个高中女同学来往,知道吗?”

03

过了正月初八,马文娟就要猫仔跟她一起去讨账。猫仔觉得不妥,说:“这年还没有过完,现在就去讨不大好吧?”马文娟斜了他一眼,说:“什么好不好!他们欠钱不还怎不觉得不好?这当官的,就是要给他们难堪,不然就不把你老百姓当回事!你呀,就是心太善!”猫仔就依了她,不再说什么。

石铺工商所原来的所长被撸了,现在都不知道人去哪了。马文娟找过新所长几次,他不认这个账。他们就按原先想的,去找县工商局。

他们到了工商局,整个五层办公楼里没有看到几个人上班。政府文件不是通知初八正式上班吗?怎么机关里就看不到几个人呢?县里不是在搞整风肃纪吗?怎么机关上班还是这样松松垮垮?

值班室里倒是很热闹,里面摆了一桌麻将,桌子底下放着一个铁炉,炉盖烧得红通通的。四个人在桌上玩,三个人在一旁围观,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他们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没找着局长,就到值班室问,值班室的人答,别找了,局长有事去了,过了十五再来吧。

出了工商局,猫仔看了马文娟一眼,说:“算了吧,找不着人的。”马文娟说:“不行!哪能就这样算了?窝囊!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我们再去找林业局。石铺林业站欠了三百多块,大半年没有看到站长的人了。检查站一撤,林业站罚不到款了,就好像瘫痪了一样,整天见不到一两个人了。我们找他们领导说去。”

林业局院子里热闹非凡,有人在舞龙灯,有人在踩高跷,有人在打腰鼓。他们问了一圈,没问着人,都说局长不在。办公室倒是有个值班的,他说:“林业站欠你们的钱,你们来找林业局干什么?又不是林业局欠你们的钱。林业站是独立核算单位,自负赢亏,他们的屁股他们自己擦。你们还是去找林业站吧。”就把他们往外轰。马文娟不走,说:“你们是他们的上级,就不能管管他们?他们欠了一箩筐债,你们也不理不睬?那要你们这个林业局干什么!”那人说:“走,走,跟你浑说不清!”马文娟朝地上呸了一口痰,说:“偏不走!”猫仔把她拉开了。

马文娟一扭身,挣脱了,说:“气死我了!走,去县政府告他们去!”猫仔说:“告他们什么?他们又没有犯法。”马文娟说:“没犯法就不能告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政府的人把我的餐馆都快吃垮了,我就不能告他们?!”猫仔沉思了一会,说:“有个人,倒是可以去找......”马文娟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说,谁呀?”“铁头叔。他现在是县纪委副书记了,他一定会管的。”“笨死你了,早说呀,绕这一大圈!我们找他去!”

04

吴铁头是不想去当这个纪委副书记的,本来已经退居二线了,在乡下也已经习惯了,他就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魏紫槐也反对他去。三年没见了,她身材没变,只是脸上有了红润的颜色。她和憨子一起来看他了,在兽医站的宿舍。她看到了吴铁头空荡荡的裤腿,一下子扑倒在地,撕扯着那条空裤管,哭嚎起来:“老铁头,我的冤家呃......你前世作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把一条腿给弄没了啊......我心里说,这辈子再也不见你了,可我就是狠不下这个心啊......冤家呃,我这心都要让你给扯碎了啊......老天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怎么这样命苦哇......”兽医站的人围了过来,把魏紫槐扶起了,说:“您快别哭了。你这一家人不是团圆了吗?吴老又高升了,要去县里当纪委副书记了......”魏紫槐抹了一下脸,止住了哭泣,但喉咙还是打着哽。她说:“我听人家说了,呃,那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呃。老铁头,你要是为了我和憨子娘仔俩个好,呃,就别去当这个恶人头!呃。”吴铁头没有说话,把他们安顿下来,就拄着拐杖,来到了粮站餐馆,安排了一桌饭。三年不见了,他要好好地陪陪他们。他把韩站长也喊上了。

那顿饭吃得有些沉闷。本来是应该高兴的,可魏紫槐总是在抹眼泪,抹来抹去仿佛总是抹不完。憨子在一旁不停地劝慰着她。憨子长大了,也好像醒事了,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的。吴铁头看着他,眼睛忽然就湿润了。我怎么现在这样容易动感情了呢?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我的心肠是很硬的,动不动就发火了。我这是怎么啦?难道是我已经老了吗?或者是这么久没有见到他们娘俩了,心就忽然变软了?

吴铁头拍着魏紫槐的后背,说:“紫槐,别哭,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我们不都很好吗?一条小腿没了,没了就没了,不行,就装个假肢,不照样走路?你说,不让我去纪委上班,我就不去了,我听你的。我以后都听你的。紫槐,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心里......好痛。”

魏紫槐不哭了,抬起脸,说:“你说了,可不要反悔!以后你都听我的,我们好好地过日子。”
 
吴铁头把她的手握住,点了点头,说:“紫槐,我答应你。我哪里都不去了,就陪着你们娘俩。”

韩站长说:“吴老,兽医站的事,你也不要操太多心了,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就行了。来,吴老,还有您夫人,憨子,我敬你们一杯,愿你们永远和和美美,健健康康!我干了,你们随意。”韩站长仰头把一杯酒都喝下去了。

吴铁头说:“小韩头,谢谢你!”也把杯里的酒干了。

他们这边正喝着,谁也没有留意一辆轿车停在了餐馆门外。从车里下来一个人,径直走进了餐馆。

“哈哈,老铁头,一家人在这里喝酒啊!我一路问过来,终于把你找到了!”来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吴铁头的肩膀。

来人不是别人,是刚上任的县委书记,人称“邓黑脸”的邓大嘴。

 05

“老邓,邓,邓书记......”吴铁头站起身,挠着他的板寸头说,“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韩站长赶忙起身端过一把椅子来。魏紫槐和憨子都起了身。

“都坐,都坐。老铁头,你叫我老邓不是挺好吗?怎么又改口叫邓书记了?跟我生份了不是?”邓大嘴哈哈笑着,把司机也喊进来一起坐。

吴铁头嘿嘿一笑,说:“不是,不是。你现在是书记,不能随便喊了,得维护你的形象。私下我还喊你老邓。”

“你这老铁头!你怎么说变就变了,变得不像原来的你了?你原来说话可都是直来直去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呃,还真是饿了。”邓大嘴招了招手,“给我来碗饭。我先吃饭,就不陪你们喝酒了。”司机也要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邓大嘴一来,韩站长就不敢多喝了,草草地收了酒杯。大家都吃起饭来。邓大嘴说:“真不好意思,败了你们的酒兴。”

吴铁头说:“老邓,邓书记,看你说哪里话!你来,一定有什么事吧?”

邓大嘴往口了扒了几筷饭,说:“工作和个人的事都有。地区和县里的文件你都看到了吧?你赶忙把手头上的工作都移交了,到纪委去报到。迎来送去的仪式就不搞了。”他有转过头对魏紫槐说:“嫂子,对不起,老铁头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他的工作还要你多支持啊!”

魏紫槐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没有接邓大嘴的话,只对吴铁头说:“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吴铁头挠了挠头,看着魏紫槐,嘿嘿嘿一阵笑:“这,这个......”

魏紫槐搁下筷子,说:“什么这个这个!今天,你当着邓书记的面,把该说的话摊开来不就行了?”

邓大嘴把一碗饭很快就吃完了,放下了碗,说:“老嫂子,别急。县委给老吴安排了一套房,房子的钥匙你们去行管局拿。你和憨子的工作,组织上也会关照的。这么多年,你跟着老吴同志吃了很多苦,你也没有工作,一直呆在家里,我都知道。我对你们关心得不够。”邓大嘴低下了头,“我和老吴共事了十多年,我了解他,他从不向组织叫苦。苦就苦了你们。我心里知道。”

魏紫槐说:“邓书记,你别说了,我不想让老铁头去!谁不知道那是得罪人的差事,什么好事轮到我家铁头了?老铁头,听我一句劝,说什么都不要去了。难道你还要去遭罪吗?难道你遭的罪还不够多吗?”说完就抽泣起来。

吴铁头的脸上有些尴尬,“紫槐,紫槐,别这样......”

邓大嘴示意吴铁头别说了,他对司机说:“你去,把车上的东西拿来。”

不一会,司机就把一个用漂亮的纸盒包裹着的东西拿来了。邓大嘴接过去,对吴铁头说:“这是一副假肢,进口的,大号。我托人从省城买来的。你回去后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再找他换一副。工作上的事,别急。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你们慢吃。”

吴铁头站起身,握住邓大嘴的手,说:“老邓,没说的,我去!”

魏紫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扭过了身去。

06

猫仔和马文娟一起来到了县委大院。有了上次去省委送调查报告的经验,猫仔不敢冒然地往里面闯,生怕被什么人像捉贼一样地拦住问询。

猫仔停住脚步,在大院门口左顾右盼,被马文娟扯了一下,说:“看什么看?走呀!”猫仔还是有些迟疑。不是有门卫室吗?什么人进出他们都不管吗?要是进了坏人可怎办?可反过来一想,这不是人民的政府吗?难道老百姓进自己的政府还要被盘问吗?那还叫什么人民政府?

马文娟问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劳问,纪委在哪?”那人也不问他们来干什么,就直接告诉他们说在四楼。来到四楼,马文娟就把猫仔推到前面,说:“你去问。”一个人从纪委里出来,迎面碰上了他们,便问:“你们找谁?”马文娟推了猫仔一把,猫仔上前一步,有些畏怯地说:“我们,我们找铁头叔,就是......”那人打量了他们一下,说:“你们是找吴副书记吧?他到下面暗访去了。”猫仔问:“那他什么时候回?”那人说:“这可说不准。你们过来,我让办公室接待你们一下。”
 
那人向办公室的人交代了两句,就转身出去了。办公室是一个中年妇女接待的他们。她给他们倒茶,让座,然后拿出一个本子来,让他们说是来办什么事的。马文娟就把镇上那些公家人吃垮了她的餐馆又找不到人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她说了。中年妇女问:“都是些什么人,欠了多少,你都有记录吗?”马文娟说:“都有都有。”马文娟就从背包里掏出一大把白条来,放在中年妇女的面前。中年妇女一张张在本子上作了登记。登记完了,她又算了一下,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你们来找吴副书记,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他,和他是什么关系,只要是找到我们了,我们就要管。我们的工作就是审查监督党员干部的。你们放心回去,这登记的每一笔账,我们都会逐一核实。如确凿无误,我们会唤传当事人,责令他们限期还款。要是一个月内这些人欠的钱还没有还你们,你们再来,来了还是找我,我姓杨,你们叫我杨阿姨就行。”马文娟起身一个劲地道谢。

出了县委大院,马文娟的手就搭上了猫仔的肩膀,说:“哥,你说,这纪委姓杨的阿姨,怎么跟我们镇派出所的杨公安有点像?”猫仔说:“你是说杨刚?嗯,是有些像。”马文娟说:“杨公安也欠着我的钱呢。不多,就几十元。那天,他领了几个人来吃饭。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杨公安还请他们吃饭,哼!我都不愿搭理他们。他们都是在街上收保护费的。有我表哥季风罩着我,他们都不敢来收我的,吃了饭也不敢赊账。那天他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掏遍了口袋,也只掏出了十多块钱。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第二天就给送过来。我也就没有让他打条。可后来一直也没送过来。你说,这是什么人!”猫仔说:“也许是他忘了吧。”马文娟气呼呼地说:“他霸气着呢,连我表哥都敢拷!要不是我舅和表哥都走了,我早就登门找他讨钱了!”猫仔说:“我要是碰上他,和他说。”

走在街上,马文娟兴致很高,要猫仔陪她逛商店买衣服。没有见到铁头叔,猫仔有些失落,情绪不高。他说:“算了吧,我想回去了。事情都办了, 回去了还有很多事。”马文娟推搡了他一下,不满地看着他,说:“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我不回去!我知道你又惦记你那个女同学了!”

 07
 
邓大嘴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掣肘的力量。新当选的县长处处跟他对着来。新县长是地委余副秘书长的人,他对邓大嘴担任县委书记心有不服,所以,明里暗里都和他抬着杠。
 
邓大嘴是一步步从基层走上来的,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高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后来被群众推荐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回公社当了秘书,再由秘书一步步干到公社副书记,县农办副主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副县长。大嘴这个名字是娘给他起的,希望他走到哪里都饿不着肚子。后来他当国家干部了,很多人劝他把名字改了,说太俗,太难听。可他就是不改,父母取的名字为什么要改?即使是太丑太俗,也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符号有那么重要吗?
 
原任书记调人大当主任了,他还是习惯叫他老郝。叫顺口了,改不过来。郝主任现在似乎把一切都看淡了,每天像闲云野鹤一般。他看到邓大嘴整天急火火的样子,便对他说,大嘴,别急,慢慢来,谋定而动。郝主任的这句话似乎对他的触动很大。是啊,他是不是太急躁了,太缺乏谋略了?几十年了,怎么还是改不了呢?自己现在是县委书记了,再不是分管文教卫工作的副县长了,应该沉稳一些才是。这一点真要向郝主任学习。郝主任在任何时候都是淡定自如,不动声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永远是那么和润。可是,他怎么就没能斗过余县长呢?余县长虽然调地委任副秘书长了,但他的势力还在,他培植的人不是现在正当着一县之长吗?这位一县之长不是随时还跟自己叫着板吗?
 
邓大嘴忽然感到很孤独。每次开县委常委会的时候,这种孤独就更为明显。每一个重大决策,常委们几乎都是毫无悬念地倒向了县长一边,除了郝主任还能比较客观地说两句话外,几乎没有人站在他这一方。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是他的观点和立场都错了吗?还是他过于性急,没有和常委们事前做好沟通?他记得是和每一个常委都沟通过的,他们表态都很好,为什么一到会上,就都变卦了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应该先把郝主任争取过来。郝主任的心很深,让他捉摸不透,但郝主任说话办事还是比较公允的。政协主席也应该可以争取过来。他是老革命了,现在很多时候都装糊涂,不表态了。他知道,这两位老同志都在观望,他们的心里一定看得很明白。
 
吴铁头终于来纪委报到了。他了解吴铁头,他知道吴铁头一定会来的,吴铁头把工作看得比他的身家性命还重要。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吴铁头一来,他仿佛身上又增添了力量。他们又可以一起并肩战斗了。
 
县委的文件发下去一个多月了,还没有看到谢长根的影子。难道谢长根在五七农场又有什么变故了?谢长根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他不会这样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吧?违背党的组织决定,是要受到党纪处分的。这一点谢长根应该知道。他喊上司机,决定去五七农场看个究竟。

 08

谢长根舍不得离开五七农场。在这里几年了,与这里的百姓有感情了,与这里的稻田、渔场、甘蔗林、牧场有感情了,他真的不愿离开。得知他要调走的消息,每天都有农场的人穿梭地来看他,挽留他。有的提着鸡蛋、面条,有的要拉他去家里吃饭。他都婉言谢绝了。组织上的决定,他不能违背,尽管他的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甘。他走了,于天河也走了,沈向阳担任了场长兼党委副书记,书记暂时空缺。说实在话,他对沈向阳不放心。这个人确实有一些能力,但也有很多私心,爱面子,讲排场。对于一个刚刚起死回生的农场来说,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必须给农场一个交待。
 
半个多月来,他又把农场的沟沟岔岔、角角落落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在思考。农场走合作化这条路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日子刚刚好过一点,很多人又蠢蠢欲动,闹着要解散合作社了。沈向阳在背后也好像很支持。他不禁又忧虑起来。他和于天河走了,五七农场会不会又回到原来的老样子?会不会又把集体的资产全部都分了?
 
回到场部后,他跟老场长车前进聊了几个晚上。车前进对他和于天河的调走充满了忧虑。车前进说:“长根,你能不能向组织上申请一下,争取留在农场?”谢长根考虑了一下,说:“恐怕不行。组织上决定了的事,怎么能随便更改?那组织的决定还有什么严肃性?”车前进说:“我是担心,农场这几年的心血和汗水,要白费了......”谢长根握住车前进的手:“老场长,我走了,你要对新班子多敲打敲打啊!”车前进叹了一口气:“只怕他们不会听我的啊......”
 
于天河先谢长根离开农场的。临走前一夜,谢长根和他谈了半宿。谢长根说:“天河,你这就走了?”于天河说:“不走还能怎的?组织上的决定,你想违抗啊?”谢长根说:“真要离开了,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现在喊着要解散合作社的人闹得那么凶,我们这一走,恐怕他们真的要得逞了。我还是为我们农场的前途担忧啊......”于天河递给谢长根一支烟,谢长根接过,点燃火,抽了起来。于天河说:“谁说不是呢?我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啊。以前,我是想离开农场,那是逼得没有法子,看不下去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你来了,我就看见了农场的希望,也不愿离开了。谁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要把我们两个一起调走?”谢长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不行,就是调走了,我们也要给农场有个交待,不能让接手 的人乱来!”
 
一连多日,谢长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人都不见,整天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他忘记了时间,几乎是夜以继日。再有一天,就差不多写完了,他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
 
又有人在敲门。往窗外一看,太阳已经升上树杪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谢书记,谢书记,您起床了没有?有人找您。”是场部秘书在门外叫他。
 
谢长根有些不耐烦,说:“不要喊了。我不是交代了吗?我什么人都不见。”
 
“谢书记,是,是县委邓书记来了......”
 
谢长根放下了笔。邓书记?他怎么来了?他可是好久没来了啊。他站起身,推开窗户,对场部秘书说:“我这就来。”

 09
 
谢长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场部秘书,而是县委书记邓大嘴。场部秘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了。谢长根搓着手说:“邓书记,你来了?怎不提前说一声,我好......”邓大嘴哈哈一笑,说:“我就是要搞突然袭击,看你老谢在干什么!老谢,你的眼睛红红的,又熬夜了?要注意身体啊!”谢长根说:“没事,习惯了。到场部坐吧,我这屋里乱糟糟的。”“怎么,不欢迎我进来啊?”“实在不像样子。你坐藤椅吧。”
 
谢长根要给邓大嘴倒茶,一摇开水瓶,空的,才想起来几天都没有去职工食堂打开水了。又从口袋里掏烟,掏出来又不好意思递给他。这种不带嘴的游泳烟恐怕已经没有干部吸了。邓大嘴拦住他,说:“别忙乎了,我不吸烟,戒了。你也少抽点。来,坐下来,说说事。”谢长根就坐到了床沿上。“地委和县里的文件你都看到了吧?你这么多天没有去报到,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事脱不开身,就决定来看看你。我一下车,就有很多农场的老百姓围过来,他们问我是地区还是县的来的,能不能帮他们递个话。有几个认得我,叫我邓副县长。我就听他们说。他们舍不得你走,他们想挽留你。我知道,你对农场有感情了,也舍不得走。但是,五七农场与整个陆水县比,哪个大?这是从工作出发。从个人感情出发,我也需要你。我需要你支持我。”谢长根说:“邓书记,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孰轻孰重。我忙完了手头的草案,就去县里报到。”邓大嘴说:“什么草案?拿我看看。”谢长根就把桌上长达三十多页的稿子递给他。他接过一看,是一份关于《五七农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年规划》的草稿。他一页一页地翻过了看。字写得很潦草,看得出笔者写作时急切的心情。
 
邓大嘴把全部草稿都看完了。他的眉头一直是紧锁着的。“老谢,你用心良苦啊!把你和天河都调走,是不是组织上的决策失误呢?你们两个至少应该留一个在农场的。老谢,这样吧,你先去宣传部干上一年,算是帮我,是我的一点私心。等县里的局面打开了,你要还是想再回农场,我不留你。你看怎样?”谢长根想了想,说:“这样也好。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让我在农场挂点?”邓大嘴说:“行,你替我在这里挂着。农场现在的苗头很不好啊......”
 
邓大嘴摸了摸床上单薄的铺盖,说:“老谢,你爱人去世有六七年了吧?一个人冷锅冷灶的,也该找个伴了。”谢长根说:“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想那么多了。”邓大嘴霍地站起来,厉声说:“谁说你这大年纪了,就不能再娶了?共产党人也不是苦行僧,清教徒。我让人给你物色一个。”谢长根胀红了脸,说:“别,别,算了......”邓大嘴盯着他,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谢长根说:“那倒不是。”邓大嘴说:“既然不是,那你就听我的!”

 10

吴铁头来到了行管局。吴铁头是来行管局拿房子的钥匙的。他先去办公室看了一下豆子。办公室里只有豆子一个人。
 
豆子看见表舅没有拄拐杖,吃了一惊,说:“表舅,您的腿......您装了假腿了?”吴铁头点了点头,就坐下了。豆子要给表舅倒茶,吴铁头摆了摆手,说:“不用,一会就走了。”吴铁头看见豆子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便说:“豆子,你的精神状态不大好啊,是不是病了?”豆子连忙说:“没,没有。”吴铁头说:“没有就好。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调到县纪委来了,你有空就来看看你表舅娘和憨子。”
 
秦局长一听说纪委来人了,就慌慌地来到了办公室,见是吴铁头,心里又更加忐忑,忙在口袋里掏烟。吴铁头见秦局长一额头汗,便说:“秦局长,什么事慌成了这样?我是来拿房子的钥匙的。”秦局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吴,吴书记,怎么能让你亲自来拿?我派人给你送办公室去......”吴铁头说:“不用。我过来拿钥匙,顺便看看外甥。”秦局长说:“你外甥是......”“就是她,豆子。你对她要严格要求,不要因为她是我的亲戚,就特殊对待她。”“会的,会的。你难得来一次,就在这吃饭,我让人
去招待所安排一下。”吴铁头立马脸就黑了:“不用了!”
 
秦局长让人把钥匙拿来了,吴铁头接过,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起身走了。
 
吴铁头一走,秦局长就问豆子:“豆子,吴,吴书记真是你表舅?”豆子不想看秦局长那张脸,她把头别过一边去,说:“是又怎样?”秦局长把门关上,说:“你早说呀。豆子,我对不起你,那件事,我做错了,是我一时冲动,我不该......”秦局长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豆子,说:“这些钱,你收下吧。请你原谅我。那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对你表舅说啊,我向你赔罪了。”豆子把钱一推,说:“我不要。”秦局长说:“豆子,你收下吧。你不收下,就是不肯原谅我。”豆子回过头,说:“你走吧。”秦局长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钱,说:“豆子......”豆子把钱往地下一划拉,说:“你走呀。”秦局长尴尬地朝豆子一笑,便开了门,回头又看了一眼豆子和地上散落的钱,出了门,顺手把门带上了。
 
豆子用脚在那些钱上狠狠地踩了几下,说:“臭钱,臭钱!”

11

杨刚带了一个女孩来粮站餐馆吃饭。女孩生得柳眉杏眼,面如满月,高俏身材,一看就是爽利之人。她拉扯着杨刚的衣服,被杨刚一下子摔开了。杨刚坐了下来,说:“叫你不来,你偏要来!没见我天天忙着吗?”女孩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说:“忙着又怎么的?忙着就不吃饭了?忙着就不交女朋友了?”杨刚调过头去,说:“懒得理你。”他向马文娟招呼道:“点菜!”

马文娟不想理睬他。上次欠的钱都没有还,现在又来了,难道这么快他就忘了?自从和猫仔去了一趟县纪委后,不到二十天,那些欠账的人都陆续把钱送来了,有的是本人送来的,有的是他们家里人送来的,送来后还一个劲地道歉。马文娟问他们要不要发票,他们说,还要什么发票啊,又报不了销,不受处分就烧高香了。这让马文娟暗暗高兴。哼 !你们这些势利狗,不要以为我舅和表哥走了,就没有人治你们了!

马文娟挨挨擦擦不情不愿地把菜谱递过去,说:“杨公安,好久不见,你真的是很忙啊!”杨刚似乎没有听出话外之音,一边看着菜谱一边说:“忙啊忙啊,忙得屁股都落不了位子。这,这,还有这,就这两菜一汤,你赶紧上!”他把菜谱递给马文娟,马文娟却不走,说:“杨公安,上次你吃得可好?”杨刚说:“你快去上菜吧,一会再说行啵?”马文娟扭过身走了。女孩说:“你上次带什么人来吃了?是不是欠人家账了?”杨刚拍了一下头,说:“哦,是的是的,真的是忘干净了!幸亏是你提醒。这次一起结了。”女孩说:“上次你请的什么人?”杨刚说:“还能是什么人?那帮龌龊呗!说起来,他们还跟我沾点亲戚,怎么就这样不争气呢?他们是我给送进拘留所去的,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现在出来了,我得接他们,让他们好好做人。上次那顿饭一吃,他们对我的气也消了,人也老实了。这顿饭钱花得值!”女孩又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你对别人那大方,对我怎这小气呢?你说!”杨刚把她的手拨开了,说:“我可没让你跟着我!”女孩跺了一下脚说:“不理你了!”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别扭,谁也不理谁,只顾各自埋头吃。女孩踩了一下杨刚的脚,杨刚把脚挪到了一边,不说话。马文娟在一旁看,觉得这两人倒是很有趣的。

两人别别扭扭地把饭吃完了,杨刚起身去结账。他对马文娟说:“把上次欠的钱一起结了。你算算,一共多少?”马文娟拿出账本,说:“杨公安记性真好。”她口算了一下,说,“加上次的,一共一百三十五。你给一百三吧。”杨刚说:“那哪行?该多少是多少!”女孩翻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杨刚翻遍了所有口袋,也只翻出了一百二十多元,脸上有些尴尬。女孩走过来,把他推搡到一边,掏出皮夹,不屑地说:“杨哥,掉底子了吧?怎么样,关键时候还是得我袁小姐出面吧?”杨刚表情不大自然地说:“我会还你的......”

 12

吴铁头一家搬进了县政府的新宿舍楼。宿舍楼是余县长在任的时候建的,一共有十八栋,全部是六层的框架结构,分给县四大班子副科级以上干部居住。现在县政府还欠着建筑公司一千多万的建筑款。

新宿舍的面积有八十多平米,几件简单的家具摆进去,屋里就显得空荡荡的。魏紫槐的意思是把旧家具都扔了,全部换新的。吴铁头不肯,说,你要是都换新的,把我也换了吧。魏紫槐就不再说什么,嘴上还是嘟嘟囔囔的。

搬完了家,憨子就要走,吴铁头问:“去哪?这急!”憨子说:“上班去。我找到事了,嘿嘿。”吴铁头一惊,定定地看了憨子一眼。憨子神态自如,不像是在撒谎。想不到憨子长能耐了,能自己找事做了。便问:“甚事?”憨子说:“装卸公司,当搬运工。嘿嘿!”吴铁头挥了挥手,“你去吧。”憨子说:“嘿嘿,那,我走了。”魏子槐把憨子喊住了,说:“不去!搬运工,那么重的活,想把我儿累垮啊!我说老铁头,你大小也是个科级干部,畜牧局进了那么些人,你就不能把我们娘俩弄进去一个啊?什么时候,我们娘俩能沾你一次光呢?”吴铁头的脸色有些不好,说:“我刚到纪委,你不要给我添乱好不好?”


那天,憨子上街去补鞋。他脚上的球鞋穿了两年多了,底磨穿了,他想去补个鞋底。他在街上一踮一踮地走,看到两驾板车一前一后地拉一根长长的电杆,吃力地上一个坡。板车上一点,退一点,弯着弧形,还是没能上去。他就上前推了一把,一直帮他们推上坡顶。前面一个拉板车的说:“小伙子,谢谢你!看不出,你还蛮有些力气哩。愿意跟着我搭把手啵?我不会亏待你,管你吃,一天给你一块钱。”憨子摇了摇头。那人说:“给你两块!”憨子还是摇头。“两块五!再多我给不起了。”憨子说:“我是,怕我干不好,嘿嘿。”那人说:“这么说,你答应了?”憨子点了点头。那人说:“那好,你明天就来找我,装卸公司,老汪头。记住了!”

第二天,憨子就去装卸公司给老汪头打下手,老汪头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们给一辆东风卡车上装水泥。老汪头把这差事揽下来了,就他们两人。憨子负责扛运,老汪头负责在车上码。一般人扛一袋也很吃力,憨子一下子扛了两袋,步履如飞。老汪头说:“小伙子,蓄点力,别伤了身子。”憨子笑笑,说:“伤不着,嘿嘿。”

这样干了两天,有人就悄悄拉住他,说:“别跟老汪头干了,他是个老抠。跟我干,一天给你三块!”憨子摇了摇头。那人说:“怎么,嫌少?三块五!”憨子还是摇摇头。“妈的,四块!干不干?”憨子还是摇头,说:“我答应人家了,不能悔。嘿嘿。”那人说:“妈的,真是个苕货!”

干了一个月,该发工钱了。老汪头把憨子喊到一边,说:“这个月,满打满算,本来要发你七十五块,你迟到了一次,扣两块;摔破了一块砖,扣一块;装多了货,扣十块。所以,这个月,只能发你六十二块了。”憨子接过钱,说:“谢谢,谢谢师傅!嘿嘿。”老汪头说:“苕货,你得请客!”憨子说:“请客,请客!嘿嘿。”老汪头就拉憨子进了一家餐馆,两个人吃了二十多块钱。

吃完了饭,老汪头递一支烟给憨子,憨子连连摆手,说:“不会,不会,嘿嘿。”老汪头就自己点上了,说:“小伙子,愿意跟着师傅啵?”憨子说:“愿意,愿意哩!嘿嘿。”老汪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憨子一眼。

13

自从县纪委回来后一别,马文娟有二十多天没有见到猫仔了。她知道他去忙畜禽春防了,但是她的心里还是酸酸的。她知道猫仔就是这样一个人,忙起一件事来,就把其他的都抛到脑后了。娘过完年就回马背村了,在家里忙春耕;老太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半夜常常咳个不止;她的欠账都收回来了,餐馆又开业了。虽然请了一个服务员,但毕竟是外人,用起来也不那么顺手。她多么想猫仔能够帮帮她啊。

转眼就快清明了,猫仔的畜禽春防工作也应该快结束了吧?怎么还是不见他的影子呢?是不是他已经变心了,和那个女同学好上了?她的餐馆很晚才关门,她站在餐馆门口,盼着猫仔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石铺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已经快十二点了,想来猫仔今夜再也不会来了。她懒懒地关了餐馆的木门,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娟子!娟子!”声音由远而近,带着长长的尾音。难道是娘来了?这么晚,她来干什么?她又把门打开了,果然是娘。娘披散着头发,敞开着衣襟,拖沓着布鞋,踉踉跄跄地跑来了。

娟子把娘扶进餐馆坐下,说:“娘,你怎么啦?这么晚了,披头散发地跑来?”娘伸出手,说:“儿,给我倒碗茶。”娟子赶忙去倒了茶端给娘。老太本来已经睡了,她的睡眠很浅,一有响动就醒了。听到她们娘俩说话,又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凤,你来了?你过来让娘看看......”凤是马文娟的娘的小名。凤喝了茶,放下碗,把头发和衣衫整理了一下,来到老太跟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娘,娘......我,我......”凤说不下去了。老太下了床,拉住凤的手:“凤,是不是娘那不成器的崽又欺负你了?”凤不回答,只是呜呜地哭。“凤,我儿,你说,要是真的,娘回去打断他的狗腿!”凤点了点头,抽泣着说:“他,他带了一个野女人,回来......要,要和我离婚......我不肯,他就打,打我......把我赶,赶了出来......娘,你要替我做主啊......”老太把凤拉了起来,说:“这个作孽的东西,把娘这张脸都丢尽了!要离就离,娘只当没有这个崽!我儿,快起来,我替我那作孽的东西给你赔罪了!”马文娟把娘和老太都搀住,说:“我也挺恨爸的!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这么浪荡!那个野女人,我看见过,在我表哥的录像厅。满脸脂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瓜!”老太说:“凤,我儿,娘给你做主了!那个不孝崽,娘不认了!你就跟娘一起,娘有口吃的,绝不饿着我儿!”马文娟说:“他要敢跟那个野女人结婚,我也不认他这个爸!”老太说:“我儿,还没有吃吧?娘去下碗鸡蛋面。”马文娟说:“太,你歇着,我来。你陪我娘说话。”

不大一会,面就下好了,马文娟把面端了过来,让娘吃。娘说:“娟子,你也吃点。”马文娟说不饿。娘又推让给老太,老太说:“我儿,别让来让去了,快吃。”

马文娟看着娘吃面,眼神有些发愣。老太说:“娟子,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马文娟说:“没,没什么。”老太似乎看出了马文娟的心事,说:“那个猫仔,好像好久没来了?你们的事,定下来没有?”马文娟没好气地说:“太,我的事不要你管!”老太说:“你说不管?箩筐都有四个管!太不管你谁管你?你娘可管不了你。”马文娟说:“我的事我自己管!”

 14

刚刚拉开的反腐打黑大幕,前后不到两个月,就在开年后的陆水县第一次常委会上,遭到了无形的反对和抵制。

在那次常委会上,邓大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孤立无援。自从新县长皮名扬上任后,这种感觉就在一步步增强。这在他担任代县长时候还不曾有过。目前的这种局面是如何形成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形成了目前这种局面?是不是反腐打黑搞得过急了,太缺乏政治谋略?他是一个不喜欢搞政治谋略的人,他喜欢什么事都摊在桌面上进行。这是不是为官者最大的忌讳呢?

那次常委会的主题本来是整风肃纪和反腐打黑的,邓大嘴刚把官员腐败和黑势力猖獗的严峻形势,以及反腐打黑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分析完,皮名扬就打断了他的讲话。皮名扬说:“我插一句。我不反对反腐打黑,反腐打黑是很有必要的。问题是,我们不能再搞风暴式的反腐打黑了。中央一再强调,不要搞一阵风式的运动。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稳定压倒一切。我们目前的中心工作是什么?是抓工农业生产,是撤县建市。对不起,邓书记,你接着讲。”

皮名扬一说完,常委们就交头接耳起来,刚刚冷寂的局面瞬间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是的,反腐打黑要不要搞?要搞。但反腐打黑不能当饭吃,反腐打黑不能增长国民经济。还是撤县建市工作最紧迫。”一个常委说。他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
 
“撤县建市工作是当时余县长亲自主持的,已经做了两三年工作了,不能半途而废。撤县建市后,我们在陆水地区乃至全省的地位就会大大提高,各项政策就会向我们倾斜,上面的资金和拨款也会增加。这是迫在眉睫的工作。”另一位常委说。他是分管财经的副县长。

“是的,我支持。”

“是的,我也支持。”

十七名常委,一大半站到了皮县长一边,形成了压倒性多数。

怎么会有十七名常委?中央政治局也只有九名常委,怎么到了县区这一级,反而越来越多了。记得他当公社副书记的时候,县委只有五名常委,整个县委县政府也只有三十多人。这才十年不到,县委常委就增加了这么多,县委县政府上班的就将近三百人。这些状况是如何形成的?中央不是一次次地提机构改革吗?怎么就把这臃肿的机构改革不下去呢?有多少人在吃着国家给的俸禄而无所事事,有多少民脂民膏进入了个人的私囊!这样的黑洞不封堵,这样的腐败不铲除,有多少人民的血汗会填进这个无底深渊!

对于陆水这样一个落后的贫困县,无论是人口、城镇建设,还是经济规模,都不够成立县级市的资格,为什么这些常委们对撤县建市如此热衷?经济没有发展上去,建了市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为了一个面子。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摆在面前的局面已经很清楚了,反腐打黑再也研究讨论不下去了。会议议题自然地转到了撤县建市工作上来了。邓大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失措。他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会议最后决定,成立以皮县长为组长,由各部办委局一把手为成员的撤县建市工作领导小组,即刻投入撤县建市的各项工作。

邓大嘴宣布散会。他第一个走出了烟雾缭绕的会议室。

 15

春防工作一结束,兽医站就通知兽医到站里来开会。自从吴铁头调走后,兽医站又变得松散了,一个星期前下的通知,到正式开会的时候,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迟到。

会议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地吸烟,或者嗑着瓜子,由韩站长一个人在说。当韩站长批评某些兽医工作不负责任敷衍塞责时,潜伏在兽医们心中的对合作医疗的抵触情绪终于爆发了,小小的会议室顿时像开了锅一样。

有人站起来说:“我反对搞合作医疗。合作医疗也要让我们这些兽医们吃饭吧?合作医疗是让老百姓得到了好处,但我们兽医更苦了,更累了,收入更少了,谁来管我们?”

“我也反对!”有人举起了手。

“我也反对!”更多的手举了起来。

猫仔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举起的一只只手,又看了看韩站长,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两句。”说话的是副站长。“本来我不该说,但我必须说。吴老在的时候我这样说,吴老不在了我还是这样说。合作医疗要不要搞?要搞。对老百姓有益的事,为什么不搞?但在搞的同时,还要考虑兽医的实际情况,不能损害了兽医们的利益。毕竟,合作医疗还是要兽医们来搞嘛。大家说,是这个理啵?”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大家把目光都投向副站长。

出现眼前这种局面,是韩站长没有料到的。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也许,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了,不适合当这个站长了,该让位了。但绝不能让副站长这样的人当。他了解他,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会拉拢人,会玩手腕,他早就觊觎站长这个位子了。他必须尽快培养一个可靠的人来接替他。但是,谁是可靠的人选呢?他朝小小的会议室扫了一眼,他们还在不停地嚷嚷着。他和猫仔对视了一眼。是的,猫仔。他看到了猫仔身上正直善良勤劳的品质。上次他向组织上打的关于提拔猫仔为副站长的报告不知为何还没有批下来。他再也等不及了,他赶紧得到上面去打听一下。

韩站长说:“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但没有人听他说话,会议室里依然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吴老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吴老一走,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他记起了吴铁头临走时的嘱托:合作医疗一定要坚持搞下去!吴老坚毅的目光似乎给了他力量。他猛地把桌子拍了一下,说:“静一静!”耳朵里仍是嗡嗡的声音。他把桌上的茶杯往地下摔去!

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茶杯啪啦一声摔成了碎片。会议室顿时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异地看着他。

韩站长说:“合作医疗必须搞,并且要搞好!就是再难也要坚持下去!我在一天,就绝不让合作医疗解散!我承诺大家,只要合作医疗发展巩固起来了,壮大起来了,兽医站给所有的合同兽医加工资,并且保证逐年增长!”

大家似乎还没有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

韩站长说:“散会!”

 16


猫仔刚走出会议室,就看见马文娟站在兽医站的门外向院里张望。本来兽医站中午有聚餐,猫仔看见了马文娟,跟韩站长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他原是想聚过了餐,就过去看她的。

猫仔走过去,说:“娟子,你怎么来了?”马文娟的眼里有一层雾,“你这个狠心的,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猫仔说:“我,我忙......”马文娟捶了一下他的胳膊,说:“我一天都来兽医站几趟,看你回了没有。你一去,就像失踪了一样,连个口信都没有......”这一刻,马文娟显得柔弱无比。猫仔还从来没有看见她柔弱的样子。她柔弱的样子让她显得楚楚动人。猫仔上前揽住她的肩,说:“娟子,你怎么啦?”她扭开身子,独自走了。

猫仔在后面相跟着来到了粮站餐馆。老太坐在餐馆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小黑”匍伏在老太的脚下。马文娟走到“小黑”跟前了,它也没有起身,头也好像抬不起来的样子,只是不停地摇着尾巴。

猫仔走到老太跟前,俯下身,握着老太的手说:“太,我来了。”老太倾了一下身子,说:“伢子,来了?到里面坐。”猫仔点了一下头,就去抚摸“小黑”,对马文娟说:“娟子,你看,小黑不带劲,是不是病了?”马文娟没好气地说:“你还惦记它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病了你惦记过没有!”马文娟踢了“小黑”一脚,它呼地爬起身,围着马文娟和猫仔的脚转,忽然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马文娟的娘在餐厅里忙碌着。其实,到十二点以后才陆陆续续有客人来,现在餐厅里基本是空荡荡的。马文娟先进去的,她对娘说:“娘,他来了。”她不说猫仔的名字,好像还在生气,“娘,你歇歇,我来。”猫仔不好意思地上前跟马文娟的娘打了声招呼,就帮忙着拖地摆凳子。马文娟的娘说:“不要你帮,你是客。”马文娟说:“是啊,他是客,他是稀客,贵客!”猫仔尴尬地一笑。

忙到了快三点,吃饭的客人都走了,他们才坐下来。厨师端上来几个菜,摆上桌,他们就围在一起吃。老太给猫仔碗里夹了几片肉,说:“伢子,吃,多吃点,看你瘦的。”厨师和服务员夹了一些菜到碗里,坐到另一张桌上去了。猫仔一边拿碗接过老太夹来的菜,一边说我自己来。老太说:“伢子,你怎好些时都不来了?每天有那忙吗?我家娟子天天望你,都魂不守舍的哩......”马文娟剜了老太一眼,说:“太,看你乱说!我哪有魂不守舍?人家现在是国家干部了,我哪配得上人家?”马文娟的娘说:“你们好了也快两三年了吧?也该......到一起了。”马文娟不说话,只埋头吃饭。猫仔看了她一眼,又看见了她眼里的那层雾。以前她不是这样啊,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有什么心事吗?是餐馆欠的钱还没有要回来吗?他看见她那种眼神,忽然心里有些痛。她停住了筷子,抬眼看着他。他看见了她眼里的迷离和忙然失措。他的心又痛了一下。像水浇到了伤口上。

“娟子,你......”猫仔说,“你跟着我,会吃苦的......”

“我不怕。”娟子说。

她的眼里湿漉漉的。

17

村里的桥已经开始修建了。新桥是挨着老桥的旁边建的,为了方便行人,老桥暂时还没有拆。建桥工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在忙碌着。

猫仔从老团结桥上走过的时候,没有留意工地上忙碌的人群。他匆匆地走着,埋着头想心事。他这次下了很大决心,要对娘说,他要和马文娟结婚了。不管娘反不反对,他都要和马文娟结婚。最难过的是他父亲这一关。
 
回到家,见大门上挂着一把锁,猫仔就知道,娘一定是上菜园去了。

来到菜园,娘果然在菜地里锄草,地垄上放着一担粪。猫仔上前说:“娘,我回来了。我来锄吧。”猫仔就把娘的锄头接了过去。娘站起身,捶着后背,说:“回了?不是去兽医站开会了吗?这么快就开完了?”猫仔一边锄着草一边说:“开完了。”娘就挽起粪桶去浇粪。娘说:“看你闷闷不乐的,有心事?”猫仔说:“娘,我,我要结婚了......”娘放下粪桶,回过身,说:“和谁?是不是上次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女伢?”猫仔说:“她叫马文娟。” 娘说:“猫仔,听娘的话,娘不同意你和她结婚。那个女伢,一看就是鬼精怪的,你和她一起,会吃亏的!猫仔说:“她对我好。”娘说:“伢,你从来不听娘的话,这次,你一定要听娘的,娘是为你好。你太老实,你对付不了她的!”猫仔不想再和娘说下去了。他埋着头默默地锄草。

忙完菜园里的活,天就快黑了。回到家,父亲在建桥工地上还没有回。 

娘把饭做好了,端上了桌,说:“不等你爸了,他不定什么时候回。我们吃。” 

吃过饭,娘就坐在灯下补衣服,一针一线走得很仔细。 猫仔有些困,就上床了。睡意朦胧中,就听见门唉啊一响,父亲的脚步进了屋。“叫你别等。去睡吧,不早了。”是父亲的声音。“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巡夜的事,你就安排别人去做吧。”“别人做,我不放心。”“看你,身子累垮了,谁来照护你?我可不愿背个累赘。我跟你说,猫仔——”娘的声音忽然放低了,猫仔侧起耳朵,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最后听到父亲大声说:“别管,他又不是小伢子了!让他自己作主。” 娘又低声地嘀咕了几句什么,猫仔没有听清。父亲再也没有说话。

难道父亲变了,变得脾气不再火爆了?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吗?还是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了?他该不该当面给父亲说自己要结婚的事呢?不说恐怕不好,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可怎么给他说呢?他仿佛又看见了马文娟无助的眼神。她怎么忽然就变得柔弱而又无助了呢?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她遇上了什么事没有告诉自己呢?这样想着,就怎么也睡不着了,马文娟的身影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一会儿是她格格的甜甜的笑声,一会儿又是她迷离的茫然的眼神...... 

 18

农忙在即,马文娟的娘惦着家里的几亩田,要回马背村去,老太就陪她一起回去,顺便劝劝她那不孝的儿子。
 
回到马背村的时候,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很多人家都吃过了早饭,孩子们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

马文娟家的门还没有打开,猪圈里传来阵阵呜呜昂昂的拱槽声。门从里面栓着,老太拍了拍门,没有人应。老太喊:“二奎,二奎!”好一阵才有人应:“喊什么喊!老子睡个觉也睡不安稳!”老太嘟囔了一句:“这个不争气的......”

门开了一条缝,马二奎在门里不耐烦地说:“你们,怎么来了?”老太说:“让我进去坐坐。”马二奎把门一把关上了,说:“让那个臭女人走!”再怎么敲,门都不打开了。马文娟的娘背过了身去。老太说:“我儿,你在这等着,我去喊老大来。这个不孝子......”

老太来到大儿子马大奎家。他们一家正在吃饭,见老太来了,一家人赶忙起身让座。马大奎说:“娘,您吃了没?就在这吃点。”老太说:“不吃。大奎,你跟我来一趟。”马大奎说:“娘,什么事,这急?”老太不说话,就出了门。马大奎放下碗,跟了出来。“大奎,你给我教训一下你弟。”老太头也不回地说。

马大奎站住了,说:“娘,这事,我管不了。”老太也站住了,回过头说:“大奎,怎的,你不敢管?”马大奎说:“我不想管了。他的事我知道,我不想管。我上次说了他,他听不进,还拿了锄头要跟我拼命。娘,我劝您,您也不要管了。管不了的,他铁了心了......”老太说:“那,你回吧。”

马文娟的娘还站在屋门口。老太走上前去,抚着她的肩膀,说:“这个瘌痢头!娘不认这个崽了。我儿,跟娘回娟子那去......”“娘,圈里的猪饿得昂昂叫呢......”“算了,不管了。人都管不了,还管得了畜牲?我儿,你真是菩萨心肠......”

19

马文娟的娘从马背村回石铺镇后,就整日躺在床上,神思恍惚,茶饭不思。猫仔每天抽空来看她。马文娟说:“娘,去卫生院看看医生吧?”娘说:“没事,娘没病。”

猫仔把王屋村的余大夫请来了。余大夫给马文娟的娘量了血压,把了脉,又看了她的气色,说:“你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这样吧,我给你开几副中药,你吃吃试试。”

送走余大夫,马文娟就按单上的处方去卫生院抓中药,回来用陶罐煎熬。吃了十多天的中药,还是不见有任何好转,反而日见消瘦,脸色也越来越灰暗了。马文娟看着猫仔和娘,不知如何是好。老太也围在床前转来转去。猫仔突然朝马文娟的娘跪了下去,说:“婶,你把娟子,交给我吧,”他拉住马文娟的手,“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马文娟的娘一激灵就下了床,拉住了猫仔的手说:“伢子,你读懂了娘的心哩。”她又拉住马文娟的手,“我儿从小娇惯,没吃过苦,你多担待她。娘答应你们了。你们都不小了,尽快把好事办了吧。”猫仔郑重地点了点头,对马文娟说:“娟子,我们结婚吧。”马文娟的眼里又起了一层雾。她迷离地看着猫仔,说:“哥,我听你的。”猫仔说:“那,我回去跟娘说,把日子定下来,就过来订亲。”马文娟点了点头,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脸。

他的脸像少女一样地红了。
 
(未完待续)



原作者: 李犁(大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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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袁红,笔名卡莎,女,大专,系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达州诗协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官方中国作家协会网站《中国作家网》会员、网易《中国作家》副总编辑、网易中国作家协会圈子管理员、网易四圈联盟电子会刊《中国散文》创始人、网易《温馨港湾快乐家园》《中国旅游文学》《玉融诗苑》首席圈主。曾任四川省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刊《天府诗词》、内部文学杂志《柴门艺苑》副主编。上百篇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小作家》《成都颂》《大巴山诗刊》《中国作家网》《散文在线》《百家竹》《大竹文学》《川东竹海》《教苑荟萃》《新课程改革与实践》《桂湖文艺》《重庆知青》《五津激浪》等。几百篇文学作品发表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