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方士標笔下的轻熟女——樊欢

八禾 2021-11-26 11:34 2893人围观学术评论

樊欢，青年批评家、美术学博士、2019年度国家奖学金获得者、英国伍斯特大学访问学者、英国艺术史学会会员、EVA伦敦2021年国际会议审稿人。

浮沉：方士標笔下的轻熟女

樊欢

在安仁双年展上，初识了方士標的油画作品，随即烙下印象，觉得其所绘之人有如：惊鸿一瞥，错落在了人间；虽浮沉于世，但洗净凡俗铅华。又觉其画中人虽身处氤氲尘世，但心明如镜，从容豁达，既可从心所欲，亦可从欲而终，笑对世间声色情变。待仔细观摩片刻后，在色层分离的线面之间，明显地体悟到，方士標喜欢并擅长表现的这一类女人，事实上，关联和指涉的是当下都市生活中的轻熟女——外貌年轻，内心成熟，知欲达欲，风情万种。

《光明女神》，布面油画，180×140cm，2021

从作品所触及的感觉深度来看，方士標之所以能精确定位并敏锐攫获此类人群的气息、情态和韵味，极有可能缘于早年版画学习的积累与沉淀。显然，他深谙丝网版画创作背后的当代观念与意识，即以选择、挪用、填充的方式，淬取、提炼和呈现日常物象，在平淡中试探且激荡个人心理深层感观，既浅尝辄止又意犹未尽。

《她No.9》，布面油画，140×180cm，2020

然而，不同于沃霍尔对大众消费图像空洞感（hollowness）的戏谑式操纵，方士標倾向于选择具有个体化情绪表达的人像载体，考究其凝神顷刻的媚态表征。一方面，他意图构合单向度平面图像与多重可复制性图像之间的表象差异，追求像与不像之外的神似。其所绘人像皆巧借现存世界中的真实图像，辅以电脑软件的虚拟程式化处理，在调试、编辑、加工和多次推敲的过程中，模糊其块面细节以及其轮廓间隙之间的清晰边缘和界线，逐步打磨为一种略微概括化的、神秘性的似是而非，兼具三分神性、三分人性或三分妖性。另一方面，他蓄意挖掘和表现女性潜在的隐密化心性与情欲，并尝试在女人的感觉（sense）和男人的理性（sense）之间缔结一种危险关系。其笔下女性情绪的倾泻往往直接、大胆、张扬，力求剥离传统男性视域下女性理应弱柳扶风的审美疲惫，勾勒和营造现代东方都市女性置身物外、放浪形骸的氛围美，玩味一种琢磨不定的暧昧不清，抑或一种若即若离的魂牵梦绕。

《她No.2》，布面油画，140×180cm，2020

方士標作品尺幅大小的设定参照了真实的人体尺寸（body size），有意引导观众在观看过程中忘却身体参与（physical participation），继而在心理上实现图像主体与观看主体的吸引、面对、置换与纠纷。整体画面多采用单一纯色色域作为叙述背景，以戏剧化的腔调主掌灯光，近距离地浮现人物面像或躯干，以期直白地表达人像内心真实而又复杂的情绪，传递出美人心事无人懂的故事感。

《欲望之环》三联画，布面油画，130×130cm，130×390cm，2021

其笔下明显带有叙事性指向的创作，尤以黑色背景铺陈的组画作品——《欲望之环》为代表。画面中的短发女子凛冽孤傲、冷眼薄情，孤身陷于漆黑绵延又无尽寂寥的背景之中，全然无心面对眼前绚丽浮华的环象，象征性地诉说着迷离都市终将繁华湮没的事实，以及个人身似浮萍雨打沉的单薄与落寞。于此，简以些许笔墨概述观画之感，以飨读者：

斑斓的霓虹眩光，折射着往来行人穿梭的漠然，也充斥着摇摆左右的世事是非。游走其中，免不了被俗世的万般纠葛牵绊。执念与欲望、名利与想望，种种追逐早已浮躁了最初的懵懂，处处皆是身不由己。此中沉浮，虽退犹进，历经无端的猜测与揣度。无人撩拨的美人心弦，只剩下孤影自惜。浮华也罢，晕染也罢，应了一句：烟花散尽终入夜，皓白倩影问道来，入世未深尚能清，沉沦其中犹动人。

《欲望之环》三联画之一，布面油画，130×130cm，130×390cm，2021

《欲望之环》三联画之二，布面油画，130×130cm，130×390cm，2021

《欲望之环》三联画之三，布面油画，130×130cm，130×390cm，2021

细读方士標作品，不难发现其形式表现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平面的涟漪感。其笔下人物气韵的聚合与消散，以及情愫的异觉与同化，都依赖于表现视角的选择和光影层次的配合。近观画面，可以注意到电子处理图像后的痕迹。这些精微细分的色层与块面，以及类同于蜿蜒曲折海岸线的分层线，都暗指了一个取舍与抉择的过程，即考量留痕间距与神态刻画的关系问题。显而易见，刻意浮现而出的容颜，切割明确的光影明暗，以及类似涟漪的分层肌肤，三者相互影射、映衬和弥合，相得益彰地突出了画中人的气息。其嘴角的狡黠挑逗，眼里的欲拒还迎，让人无法闪躲、无法抗拒、亦无法远离。

《她No.6》，布面油画，140×180cm，2021

二是实体的抽象感。身体作为一个实在的存在，本具有切实可感的外部体量。但方士標选择采用同色温、异色源的绚烂色彩，从躯干内部透出肌体可触的光滑感和立体感，以流露女人体的内心活动。其琉璃荧光光感溢出的异样感观，有别于古典油画反复描摹人体的肃穆追求，以极富韵律的流动感展现其青春活力。画中女人体的形体姿势往往舒展自然、毫不遮掩和做作，甚至在多色块、流线条的加持下显得大方通透，转移、分解和抽象了触摸与控制的世俗欲念，营造了一个强吸引力的异次元空间。当然，此吸引力关乎身体本身，关乎女性意愿，关乎情欲痴念，既自主自由又率性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