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客 | 错了青梅失竹马

四川文化网 2023-4-3 07:59 2334人围观文学作品

　　中国词语里，有一个人人都爱提及的词：“缘份”。各种各样的缘份中，婚姻的缘份尤其重要。而姻缘中，“青梅竹马”又堪称第一。　　交通工具的飞速发展，使人口流动空前活跃，人们的活动空间无限扩大，背井离乡再 ...

　　中国词语里，有一个人人都爱提及的词：“缘份”。各种各样的缘份中，婚姻的缘份尤其重要。而姻缘中，“青梅竹马”又堪称第一。

　　交通工具的飞速发展，使人口流动空前活跃，人们的活动空间无限扩大，背井离乡再也不会伤感，随之而去的，便是婚姻空间的无极无限，我们的婚姻再也不局限于乡邻之间，男女相爱，哪怕千里万里一线相牵。

　　我生于大山深处，因当兵离开，后来蜗居都市，与深山相距万里，娶个媳妇也是外地人，因为生活习性不同，常常为饭菜的咸淡酸甜争吵，吵着吵着，媳妇就会来一句：“你咋不在你老家深山找一个？她做的饭就合你味！”然后就穷追猛打，非要逼我说出我的“青梅竹马”来。这自然就让我想起故乡，想起深山，想起少年的许多往事。

　　越是穷困之地，越是早谈婚嫁，在我们那大山深处，男孩子到了七八岁，或者十一二岁，就开始找对象，老家话叫“开亲”，把介绍对象叫“说干女子”。九岁那年，我读三年级，我的一个远房堂姐，我叫她雪姐，来给我妈说，要给我开亲。

　　我家住在半山腰，雪姐说的那户人家住在山头上，地名叫余家梁，余家梁住着十几户人，有姓余的，也有姓赵的。离我家隔一个山头，同一个油盐场。那时候村公路还没修，他们沿山梁上那条道去赶场，我们走山腰这条路，大人们都非常熟悉，但孩子们基本不相识，因为一二三年级余家梁的孩子都在村小读，我们山腰里的孩子都在乡中心校读。

　　雪姐来给我开亲的是余家的三姑娘，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只听堂姐说，她长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又大又乖。我记得当时语文课本里正好有一篇课文，其中就有一句“她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于是，就记住余家梁上那个要跟我开亲的姑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才九岁，丝毫不懂儿女情长，只知道一味淘气，下河捉鱼，上山捕鸟，从竹梢跳到树梢，像只猴子成天不落地。

　　雪姐来给我开亲不久，村里就开始拉电杆，说是电杆竖起来架上电线，以后永远不用点煤油灯了，就像城里人一样照电灯，大人小孩都兴奋不已。为了电杆能顺利上山到位，大人们从乡镇公路口修了一条基耕道直通余家梁，这条基耕道正好路过我家门前。

　　基耕道修通后的一天，一群人从山梁上沿着基耕道下来，去街上赶场，我正在用竹板做弓箭要出去射鸟，我家的麻狗开始疯狂咬叫！一个声音高喊：“主人家，把狗看好！”父母平常教育我们，大路开通，有人过路怕狗的，一定要把狗看住。我立即唤狗过来，把它骑在裆下，放下竹弓，双手捏住狗嘴，不让它叫。那群人从门前的大道上通过，我突然看见里面有一双大眼睛，那真的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看我骑着狗，边走边笑。她穿着红格子外衣，随大人们走远。我心想，这一定是雪姐给我说的那个干女子。我突然很满意这门亲事，我想如果雪姐和母亲问我同不同意？我会毫不犹豫点头同意，我想这一定算是我的情窦初开。从那以后，我开始天天想念这双眼睛，以及她穿着红格衣服边走边笑的模样。

　　但雪姐再没提这事，好几次我都想问问母亲，因害羞没敢张口，实在忍不住，有一天我领着两个小伙伴爬上余家梁，借口说去偷山梁上那树黄澄澄的李子，其实就是想去看大眼睛。一上山梁，还真看见她了，她一手牵牛，一手拿镰刀，还没等我说话，那双大眼睛就盯着我们,她胆怯地问：“你们做啥子？是不是来偷李子的？”吓得我们三个屁滚尿流，往山下飞奔而逃。

　　我因淘气，在作业本上写“我爱你大眼睛”，老师看见后转告父母，说我从小就耍流氓心术不正，不严加管教，将来长大是进牢房的货。我被父亲狠打一顿，突然懂了事，再也不敢胡闹，便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以期将来考上县城的师专，脱农皮端铁饭碗吃皇粮。但心里依然没有放弃“大眼睛”，已经把她当成我未来的媳妇，并在睡不着觉的夜晚，想象着将来我们过日子吵嘴的情形。

　　好梦不长，不久雪姐回话，说余家不同意，嫌我们家太穷。我难过了好几个月，夜不能寐，那是我人生的首场相思。

　　转眼到了初中，再加上乡村基耕道拓宽，村小的学生都就转到乡中心校来读，山梁上的孩子们就天天从我家门前经过，我也隔三差五都能见到大眼睛，时间长了，才发现，我看见的这个大眼睛，并不是雪姐要给我介绍的那个余家三姑娘，她跟我同姓，按辈份，她该叫我叔叔。

　　唉，白相思了一场！但我因此也彻底放下了，因为余家那个三姑娘我也认识。我与这两个大眼睛，玩了一场过家家，只不过她俩都不知道，根本就没有参与，我一个人玩罢了，这算是错了青梅失竹马。

　　后来上高中就分开了，周末或假期在家，偶尔也能看到大眼睛，渐渐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我们两家并不同宗同祖，但她见到我还是很礼貌地喊我“叔”，我也俨然以叔自居。想起曾经错误地为她有过一年的少年痴迷，不禁哑然失笑、面红耳赤。再后来高中毕业我参军入伍，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有长有短，短的一面，长的一生。我跟大眼睛，虽是乡邻，但因为有那么一场完全是我个人的误会，也算是一种缘吧。本以为今生再难相见，没想到四十岁后又联系上了，这得感谢微信和QQ，把几十年失联的人都能联系起来。空闲时，她到我的QQ空间里看一看，我也去她的空间里转一转，看看她的照片，读读她的文字，或者聊几句，聊得更多的是家乡小时候的生活。于是那个夜晚，我必然会在梦中回到故乡，回到少年，并从梦中笑醒。

　　我与她相约，今生一定要喝一次酒，她先是说不喝，然后说怕酒，最后勉强同意，问我为什么要喝酒？

　　为什么呢？喝酒就是喝酒，没有为什么。虽不给她说，但我自己心里明白，这杯酒，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故乡，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少年，是她那双大眼睛点燃了我的情窦初开。

　　这杯酒，喝与不喝，它都摆放在我生命之宴的全过程，让我醇香常在，终日沉醉在对故乡的思念里。